五十六、语惊心(第3/5页)
我矍然耸动,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半晌才问:那端妃娘娘的病交到你手上能否痊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恐怕不能,微臣只能保证端妃娘娘活下去。他顿一顿,又道:即便有国手在此,端妃娘娘也是不能再有所出了。
难怪,她这样喜爱孩子!温实初受我之托必然会尽心竭力救治端妃,而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端妃身体受损之深,已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端妃身体损害的种种原由是我所不能知晓的。而我,感念她多次对我的提点,所能做的也惟有这些,于是道:本宫只希望你能让她活着,不要受太多病痛的折磨。
他点头,微臣会竭尽全力。
我想起自己的疑问,道:当年本宫避宠,你给本宫服食的药物可会对身体有损?微一踟躇,直接道:会不会使身体虚弱,容易滑胎?
他有些震惊,仔细思量了半日,道:微臣当时对药的分量很是斟酌谨慎,娘娘服用后也无异常或不适。至于滑胎一说,大致是无可能的。只是……个人的体质不同也很难说。
我心境苍凉。无论如何,这孩子已经是没了,在对过往的事诸多纠缠又有何益呢?他的父皇,亦早已忘了他曾经活在我身体中了罢。
温实初的眼深深地望着我,我颇有些不自在,便不欲和他多说,径自走了。
槿汐还没有回来,回到宫中亦是百无聊赖,随意走走,倒也可以少挂怀一些苦恼事。这样迷花倚石,转入假山间小溪上,听莺鸣啾啾,溪水潺潺,兜了几转,自太湖石屏嶂后出来,才发觉已经到了仪元殿后的一带树林了。
玄凌一向在仪元殿的御书房批阅奏折,考虑国事。然而长久地看着如山的奏折和死板的陈议会让他头疼,也益发贪恋单纯而清澈的空气和鸟鸣。于是他在仪元殿后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总有十余年了,树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放养其间的鸟儿有滴沥婉转的鸣声。
我曾经陪伴他批阅奏折,有时两人兴致都好,他会和我漫步在丛林间,和我携手并肩,喁喁密语,温言柔声。侍从和宫女们不会来打扰,这样静好和美的时光。仿佛这天地间,从来只有我和他,亦不是君和臣,夫和妾。
如今,我有多久没有踏足仪元殿了呢?他也几乎不来我的棠梨宫。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那一日黄昏——不,似乎是清晨,我精神还好,对镜自照,发觉了自己因伤心而来的落魄和消瘦。
他从外面进来,坐着喝茶,闲闲看我镜子里的容颜,起身反复摩挲我的脸颊,道:你脸颊上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来了。还好没有伤得严重。我本自伤心自己的憔悴,亦想起这憔悴的缘故,心下难过。又听他说:若真留了痕迹该如何是好,真是白璧微瑕了。
不由腻烦起来,别过头笑道:皇上真是爱惜臣妾的容颜呀。
玄凌笑:嬛嬛美貌岂可辜负?
我心中冷笑,原来他这样在意我的容貌,啪一声挥掉他的手,兀自走开,面壁睡下不再理他。
他也不似往常来哄我,似含了怒气,只说:贵嫔,你的性子太倔强了。朕念你失子不久不来和你计较,你自己好好静一静罢。说罢拂袖而去,再不登门。
事后我问槿汐,皇上是否只爱惜我的容貌?
槿汐答得谨慎:娘娘的容貌让人见之忘俗,想必无人能视若无睹。
一旁的浣碧苦笑:原来女子的容貌当真是比心性更讨男人喜欢。可见男子都是爱美貌的。
我摇头:其实也不尽然。容貌在外,心性在内,自然是比心性更显而易见。没有容貌,恐怕甚少能有男子愿意了解你的心性。但是若没有心性如何能长久与人相处愉悦。天下的确有许多男子爱恋美色。可是诸葛孔明与丑妻黄氏举案齐眉,可见世间也有脱俗的男子。
浣碧道:可是世间有几个诸葛孔明呢。
这回轮到我苦笑,的确,这世间终究是以色取人的男子多。而女子,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总以为他对我终究是有些情意的,亦有对我的欣赏。但他偶然来了,举目关注的,却是我的容颜,是否依旧好。
这样想着,心底是有些凄然的。何况当着这样的旧时景色,那些欢乐历历如在眼前。于是也不愿再停留,转身欲走。
然而正要走,忽然听得有人说话,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便闪在一棵树后。眼前走来的人不正是玄凌与陵容,陵容虽然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却是语笑晏晏,十分亲密。此情此景,正如我当初,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与玄凌是并肩而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