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值得

  你会不会爱一个人,一爱就是二十五年?

  有一次我装作无意问苏悦生,他冷冷地说,神经病。过了一会儿又说,二百五。再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和苏悦生,是在幼儿园的小班认识的。我上幼儿园第一天,很乖很听话,据说都没有哭,坐在那里认真听老师讲故事。有个男孩子一直哇哇大哭,全班小朋友都被他带得哭起来。后来听到阿姨哄他,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苏悦生。不过听说早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据说连接生的助产士都是同一个。他爷爷和我外婆是大学同学,我们的父母也走动频繁,是很好的朋友关系。

  幼儿园时代我并不喜欢他,甚至觉得他可讨厌了。我是老师眼中的乖宝宝,他却随便就可以获得老师更多的关注,因为他太调皮了。

  小学我们还是同班同学,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请假没来上学,听说他妈妈病得很严重。我妈妈还曾经带我去医院看望过徐阿姨,她还是那样温柔漂亮,和声细气地让看护切水果给我吃。不过苏悦生不在,据说他牙疼,被带去拔牙了。

  过了两天苏悦生回来上课,果然腮帮子都是肿着。我跟他都在换牙,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免得一张开嘴,就露出少掉的门牙。所以我很小声地问他:“阿姨好点没有?”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觉得我可能不应该这样问,因为他好像很难过。

  初中我们仍旧是同班同学,那时候他妈妈刚刚去世。他跟谁也不说话,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班上那些调皮的男生撩拨他,他都不搭理。我觉得他像一棵小松树,孤零零的,全身都长满了针。下课的时候他也不出去玩,就坐在课桌后,一径地转着手里的笔。

  我偷偷从家里带了馄饨来,将饭盒放在他的课桌里。因为我妈妈跟他妈妈都是上海人,都会裹馄饨,他爱吃干拌馄饨,我知道。

  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发现饭盒原封不动被放回我的课桌里,一只馄饨也没少。

  我一点也不气馁,第二天继续给他带。

  粢饭、生煎、青团、排骨年糕、素包子、八宝饭、锅贴、虾饺、豆沙包……我想总有一样他会吃的吧。

  我妈那时候觉得我们学校食堂很差劲,所以换着花样给我做各种点心找补。

  我偷偷把这些点心都放进苏悦生的课桌里,可是他仍旧原封不动地将我的饭盒还到我的课桌里。

  大约过了一两个月,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江世俊发现了我的秘密。那天上完体育课,趁着教室里没人,我把饭盒放进苏悦生课桌里,突然江世俊就冲进来,一把就将那饭盒掀出来,起哄叫嚷:“哦哦!爱心便当!哦哦!好有爱——心!”

  他怪腔怪调拖长了声音,我又气又窘,想要夺回饭盒,但他伸长了胳膊,我根本就够不着。全班男生都涌进教室,他们哈哈大笑还朝我吹口哨,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时候苏悦生回来了,他一看这情况,二话没说,上去就将饭盒夺回来。江世俊还在嚷嚷:“哟!挺维护你小媳妇的!”苏悦生一拳就打在他脸上。

  教室里顿时一片大乱,他们两个人扭打在地上,劝架的人怎么也分不开,最后班主任赶来了,问他们为什么打架,苏悦生还是一声不吭。最后是江世俊哼哼了半天,才撒谎说:“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没把球传给我。”

  班主任狠狠地批评了他们,鸡毛蒜皮的事情竟然打架,罚写检讨,罚做整个清洁区的卫生,还要请家长。

  苏悦生的家长没有来,班主任也没说什么。都知道他家情况特殊,他妈妈刚走,他爸爸满世界地飞来飞去,忙得很。

  江世俊的鼻梁上贴着橡皮膏,一直贴了好长时间,但他和苏悦生奇迹般地变成了朋友。下课的时候还经常像小狗似的哈着苏悦生去玩,苏悦生照旧不搭理他,但全班男生都不再作弄我,他们都待我挺客气。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过了多年之后,江世俊说起这件事,满是自嘲:“其实当年你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是全班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啊,女神怎么能天天给苏悦生带盒饭,我们那是嫉妒,嫉妒你懂么?”

  我只好笑了笑。

  江世俊说:“我可真服了苏悦生,你给他带了那么久的盒饭,他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不开窍!”

  苏悦生进大学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父亲生意越做越大,富甲一方,并且再婚,又生了个女儿。苏悦生把日子过得跟公子哥似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我看他成天在换女朋友,每次跟我吃饭,带来的姑娘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