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第3/6页)

这老家伙从何处知晓?

刘协浑身发寒,悚然起身,退开两步,盯着袁空端详。

袁空稳坐不动,悠悠道:“陛下发心是好的,可是也陷入了‘分别心’之中。既然天下何必归于刘氏,又何必不归于刘氏?无我无你,无刘氏。刘氏与非刘氏,到头来原是一样的。我与你,恰如最终要汇入海中的两滴水。计较你我,实是自寻烦恼。”

刘协攥着发凉的手,心知这事情用科学道理是解答不过去的。当日济水舟上,他确信没有第三人听到那隐秘的对话。他清楚自己不曾告诉过这老家伙。如果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那么……难道是曹昂?曹昂要这人来劝阻他?可是曹昂生性谨慎,又怎么会将此事外泄?

刘协脑海中转着各种疯狂的念头,盯着袁空,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个妖怪来。

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皇帝遇见这样捉摸不定的术士,最后多是会杀了对方,实在是太刺激了。

“陛下不必惊惧。”袁空很明白皇帝的心思,又道:“似我这样的人,已经窥破了天地机密,见过了无上的平和喜乐,只一心求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得证正道。似我这等的人,毕生所求,唯有大道,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权势地位都是业障。似我这等的人,于陛下再无妨碍。我们不动凡俗之心,也就无凡俗之害。陛下若能明白我心,便知其中可笑之处。正如我方才所言,待到我们都脱去了这具皮囊,再无你我,你的念想,也即我的念想;你的经历,也即我的经历,一切合而为一。”

刘协听到这里,又觉与系统联系起来了,难道这袁空是那系统中的bug?又或是像他这样,经由系统来到这里,虽然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体意识,但既然当初在巫家李婧能联系到他,说不得这袁空也能觉醒了?他想了一想,试探道:“先生从何处来?”

袁空平和道:“与世间万物一样,从‘一’处来,又将归到‘一’处去。”

刘协拿捏不准,这到底说得是系统,还是袁空的那一套机锋,又问道:“那先生可还记得你的前世?”

袁空摇头,道:“没有前生,也没有来世。”他这样的说法,竟然是已经超越了佛教,“所谓前世来生,皆是幻象。”

袁空又道:“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春夏秋冬,也皆是幻象。”这是连时间的概念都剥离了。

刘协的心神还萦绕在袁空方才所说的“天下何必归于刘氏”等语,他排除了曹昂透漏的可能性——曹昂对鬼神之事,一向是遵循儒家的教化,敬鬼神而远之,不会主动招惹这些事情。此时袁空的身世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他从系统中来也罢,真有灵通也罢,既然袁空自己说他们追求的是得证大道,那就于世事无碍,他们追求的是另一种精神境界。倒是袁空所说的分别心,“无我,无你,既然何必归于刘氏,又何必归于非刘氏”对刘协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我此来,便是为了解陛下之困厄。”袁空徐徐道,白眉低垂,倒真有几分佛家所讲的慈悲。

刘协自从立心,要从他之后,将天下交给能克当之人,斩断家天下的制度之后,便一直有极大的顾虑。这顾虑不是说他打开上一世的心结,知晓自己“灵魂”不灭所能解决的。因为这改变,虽然此时还只是念头,一旦施行,一定会引来天下震动。原本一个帝国要能正常运行,实际上是因为政治生态进入了一种超稳态,譬如说士人通过读书,其中优秀的被吸纳进这个生态中;譬如说皇权的继承,非刘氏天下共击之。这都是原本汉代政治的超稳态运行。但如果按照刘协的设想,要拿掉家天下,拿掉君权神授,那么这个系统一定会在一段时间内有剧烈的震荡,甚至于像王莽新政那样,终至于破裂。这也是曹昂乍听到时,惊吓不已的原因。除非他立时能拿出另一种超稳态取代原本的,但此时社会的生产力,人民的意识水平,都还远远达不到。

刘协超前的想法,与此时的客观条件相违背。他明知道还有更好的,却无法捧到此时的世间来,这是他的痛苦所在。

袁空的话,其实是在引导他释然。

刘协此时已慢慢平静下来,方才瞬间被激起的惊惧猜忌都消散了,凝眸细观这袁空,透出一口气来,缓和了语气,问道:“敢问先生高寿?”

袁空眉眼不动,道:“我出生于洛阳白马寺建成那一年。”

佛教传入汉朝,是在永平年间,彼时明帝刘庄有一夜忽然梦见有头放金光的六丈高金人自西方而来,绕殿庭高飞。于是明帝次日命众博士解梦,有人说“西方有神,称为佛”。随后汉明帝便命大臣出使西域,拜求佛法。于永平十一年,修建了第一座佛寺,便是洛阳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