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2/2页)
刘协忽然招手,示意他走近些,便抬眼细细看他,目光藏着审视的意味。
曹昂垂眸,低声问道:“陛下,可是臣有不妥之处?”他的双手在袖中攥紧了。
“没有。”刘协仍是温和含笑,“朕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大好了。怎得面色还是这样白?”
曹昂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又提起了一口气,愣了愣,轻声道:“臣确已大好。至于面色……大约像子柏(淳于阳字)那样,多在太阳下操练,便不会这样白了。”
“那还是不必了。”刘协开起玩笑来,“朕身边有一块石炭就够了。子脩还是面如冠玉,赏心悦目些。”
曹昂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再也没了从前面见皇帝时那种坦然,在陛下的玩笑中,浑浑噩噩也笑着。
就好像揣着一颗炸|弹,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又或者那所谓的炸|弹,只是他自己吓自己,根本只是一颗哑|弹。
“玉奴从荆州也有信来。”刘协又道:“既然朝廷决定先打袁绍,那荆州便要暂且放一放了。所以朕要他在荆州学府,好好做他的博士,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平定袁绍后再动手。这下玉奴更要气恼了,他本是为了建功立业,一定不肯留在宫中,偏要南下。这下好了,非但益州一战,他没能赶上,连与袁绍这一战,他都要错过。”
曹昂听皇帝说起冯玉之事,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就听皇帝忽然又问道:“子脩,你想要什么?”
曹昂一惊,抬眸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见对方目光沉沉,似乎问得凝重,不禁又想起徐青之事,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口,最后只道:“陛下因何有此一问?”
刘协敛了目光,笑道:“还是长公主那日跟朕提起来,你协理朝政百务,却只领着车骑将军的衔,平时也太不方便。朕已经封了你父亲曹侯,论起来,你的功绩犹在令尊之上……大小也该封个侯吧?”
曹昂松了口气,忙道:“陛下封家父为曹侯,已是对臣全族的大恩,臣是什么身份地位,都不相干的。臣只要能跟随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做事,便心满意足了。”
“果真如此吗?”刘协淡声问道。
“果真如此。”
刘协伸手,拽着系得太死的领口,只觉殿中空气憋闷。理智告诉他,这会儿绝不是与曹昂对质的好时机。从前说那些打机锋的话,对他来说跟喝水一样容易;现在却像是许多水灌到了他的肺里,叫他呼吸不畅,几乎要憋死。
他到底还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用理智压住了感性,扯开领口,如常道:“既然你来了,朕正想与你谈一谈与袁绍对战之事。便如前日朕同你说过的,前期朝廷是不好出兵的,正是要让袁绍骄纵,让他不可一世,才能让他毁灭。袁绍既然能在各地招揽人才官员,朕也可以派使者往冀州等地,招揽他的人。对袁绍的檄文,朕决定交给伯喈(蔡邕字)来写,他名望也高。写好之后,你先看一看。不过,此时这檄文还不忙发。等到他与你父亲作战到半途,已经精疲力竭之后,朝廷要出手的时候,再发这檄文壮声势。程序上,朕要先招降袁绍,说些屁话,诸如只要他肯归附,便既往不咎之类的。袁绍肯定是不会接受的。朕也知道他不会接受。但朕就是恶心他,也给天下人看,不是朕不仁慈,实在是他自己要死。袁绍若是聪明,也该上表几次,给朝廷送贡奉,另外找理由对你父亲开战,也算是恶心朕。但朕看那袁绍实在是太傲气,没那么聪明,大约是不肯向朝廷假装低头的。这样也好……”
曹昂听皇帝说起与袁绍作战的公务,从最初的忐忑平复下来,像从前近十年时光里的无数个日夜一样,与皇帝低声讨论起来。只是他偶尔抬头,便能对上皇帝晦暗不明的目光。他说不好究竟是皇帝变了,还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