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第10/12页)

“什么话,你别那么见外。对了,你爹是很早就去世了吗?”

“是的。我娘是得了肺结核死的,她死后不到一年,我爹也跟着走了。如果他们现在都还活着,也不到50岁。不是我自夸我父亲,他的手艺真的是没得说,可惜他生在那样的家庭中,手艺再好也没有用武之地。我不也是一样……”

阿力意念落寞,失魂落魄。

“你想要飞黄腾达吗?”结城朝之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阿力吃了一惊:“飞黄腾达?像我这种女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顶多嫁给穷人家做老婆,哪敢奢望什么好人家娶我做贵太太?”

“跟我就不要言不由衷了,你就对我坦白吧。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嫁得好有什么错?你好傻,跟我客套什么,干脆一点,离开这里吧!”

“哎呀,你就不要怂恿我了,像我这种身份的人,哪能改变命运?”阿力依然落寞,无精打采地说。

夜深了,楼下的客人也早已散去,门口传来关门窗的响动。朝之助有些惊讶,起身准备回去。阿力却不愿意让他走,甚至把他的木屐都藏了起来。没有木屐,也没有如幽灵般穿过门窗的能力,朝之助最终还是乖乖留宿在了这里。不一会儿,街上传来阵阵门闩拴上的声音,之后,窗户缝隙透出来的灯光也都熄灭了。

街上只有巡警巡逻走动的皮靴声回响在寂静的深夜里。

“回忆那些往事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快点忘了她,趁早死心吧!”

尽管源七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决定,要把阿力忘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去年盂兰盆节的时候,他和阿力两人穿着一样款式的浴衣,一起去藏前的寺庙参拜的光景。如今又是一年盂兰盆节,源七想起这些,一点出去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这样下去怎么行!”

老婆一次次的劝告,让源七越来越觉得厌恶,他躺在榻榻米上说:“吵什么吵!啰里吧唆的,让我静静!”

“嫌我啰唆?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的心病还没好吗?求求你洗心革面好好干活吧!”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有什么用吗?还不如去给我买点酒,喝点酒我兴许还会好点。”

“家里要是还有买酒的闲钱,我至于跟你啰唆,求你出去干活吗?我这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做些兼职,勉强也就挣个一毛五分,一家三口人喝碗粥都不够,还想买酒?眼看就是盂兰盆节了,都没钱给孩子做个糯米团子吃,也没有给祖宗买祭品,只好点个灯笼,向祖宗们道歉了。你说这都怪谁呀?还不是因为你让阿力那个臭婊子迷得五迷三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孩子。长点心吧,就算是为了我们儿子的未来着想,好好做点事吧!借酒消愁,逃避得了一时,逃避得了一世吗?你要再不收心,日子怎么过呀!”

任凭老婆阿初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源七只是一言不发。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时深深地唉声叹气。

阿初心里难过,觉得丈夫太麻木不仁了,又开始念叨:“事到如今,你还是忘不了那个阿力吗?我都跟你过了十年了,孩子都生了,你就让我吃苦受累,让孩子穿破衣服,让一家子挤在这个狗窝大小的小房子里,让外人都看笑话吗?你知道吗?每次春分节和秋分节的时候,左邻右舍都会互相赠送糯米团子、豆沙糕什么的,也就咱家没人来送。都说不给源七家送,是担心他家没法还礼,反而给人添麻烦呢。也许他们是出于好意,可是这十栋长屋里,也就咱们一家不跟人家来往。你是男人无所谓,每天只要出门干活就好,不会在乎这些事,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每天和街坊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让我怎么做人,我有多尴尬多丢人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体谅我的难处,就只会满脑子想着你那个姘头,婊子无情你不知道吗?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还傻了吧唧地念念不忘,连做梦都要念叨那个女人的名字,你简直是无可救药!把老婆孩子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连命也要搭上了是吗?唉,越想越气,你真的是太让人伤心了!”

阿初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腔的委屈与伤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狭小的房子内,两个人都不说话,一股死寂与冷清弥漫着。天色渐暗,房间里越发显得阴暗凄冷。阿初打亮油灯,点上蚊香,开门向外眺望,太吉正兴高采烈地回家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大袋子。

“娘,娘,有人送给我这个!”

太吉笑容满面地跑进屋,打开了纸袋,原来是新开街上日出点心铺做的蛋糕。

“嚯,这么贵的蛋糕,是谁送给你的?你道谢了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