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来的人(第3/10页)
“他留名字了吗?”克里斯汀问。她认识不少男孩子,但他们不常给她打电话;有事都在咖啡店里或是社团聚会之后找她。
“他是从其他国家来的。他说晚点会再打来。”
克里斯汀得要想一会儿。她和几个外国人略有些交情,大多是英国人;他们都是辩论社的成员。
“他在蒙特利尔[5]学哲学,”母亲提示她,“听上去像法国人。”
克里斯汀渐渐想起学校公园里的那个男人。“我觉得他不是法国人,完全不是。”她说。
母亲又摘下了眼镜,正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一枝弯弯的剑兰。“唔,他听起来像。”她沉吟一阵,花形的权杖握在手里。“我觉得你应该请他来家里喝茶。”
克里斯汀的母亲尽力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女儿,全都非常像她。她们长得很漂亮;一个已然婚姻美满,另一个显然也不会有任何困难。对于克里斯汀,她的朋友们都安慰她说,“她不胖,她只是骨架比较大,是父亲那边遗传来的”,还有“克里斯汀身体真好”。另外两个女儿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活动,不过,既然克里斯汀就算把体重减下来,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变得美貌,因此她能热爱运动、关心政治倒也无妨,她有兴趣爱好是件好事。克里斯汀的母亲只要一有机会就鼓励她发展兴趣。每次她格外努力这么做时克里斯汀都能听出来,因为她的声音里透着责备。
克里斯汀知道母亲指望她能热情高涨,可她做不到。“我不知道,我得再看看。”她答得含糊其辞。
“你看上去是累了,亲爱的,”母亲说,“去喝杯牛奶吧。”
电话铃响的时候,克里斯汀正在浴缸里。她不是容易幻想的人,但在浴缸里的时候,她常常假装自己是一条海豚,这个游戏是从童年时代帮她洗澡的一个女佣那里留下来的。母亲在客厅里声若银铃,彬彬有礼;随后浴室的门就给拍响了。
“是那个可爱的年轻法国学生,克里斯汀。”母亲说。
“告诉他我在洗澡,”克里斯汀故意大声回答,“他不是法国人。”
她能听出母亲的不悦。“这样很失礼,克里斯汀。我想他也听不明白。”
“噢,那好吧。”克里斯汀回答。她把自己从浴缸里拖出来,用一条毛巾裹住敦实的粉红色身躯,啪嗒啪嗒淌着水朝电话机走去。
“喂,”她没好气地说。远远地隔着电话,他并不可怜,只是讨人嫌而已。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多半是翻遍了电话本,把所有写着她家姓氏的号码都打上一遍,一直打到对的那个为止。
“是我,你的朋友。”
“我知道,”克里斯汀说,“最近好吗?”
“我非常好。”长久的沉默,克里斯汀有股邪恶的冲动,想说声“那么再见吧”,就把电话挂掉;却发觉母亲像个小雕像似的稳稳立在她的卧室门口。然后他说,“我希望你也非常好。”
“嗯,”克里斯汀说。她并不打算加入对话。
“我来喝茶。”他说。
克里斯汀措手不及。“你要来?”
“你的亲切的母亲邀请我。我星期四来,四点钟。”
“噢,”克里斯汀说,毫不客气。
“不见不散。”他接口,他知道自己说对了一个很难的成语,因而语带自豪。
克里斯汀放下电话,穿过走廊。母亲正在书房里,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桌跟前。
“你让他星期四来家里喝茶了?”
“不完全是,亲爱的,”母亲说,“不过,我的确提过,他改天可以来喝茶。”
“这下好了,他星期四要来了。四点钟。”
“那不是挺好的嘛?”母亲语调平静。“我觉得我们做出的是一种很友好的表示。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试着更配合一点。”她沾沾自喜。
“既然是你请的他,”克里斯汀说,“你最好也给我留下来帮忙一块招待他。我可不想就剩我一个人在那里对他表示友好。”
“克里斯汀,天哪,”母亲大惊失色地说,“你应该穿睡衣的啊,会着凉的。”
生了一个钟头的闷气之后,克里斯汀试着把茶会想成一件介于考试和社团会议之间的事情:不会有多愉快,那是肯定的,但是要处理得越得体越好。而且这也确实是友好的表示。等母亲从甜品店订的蛋糕在星期四早晨送来的时候,她开始有了一点庆祝的兴致;她甚至决定穿一条连衣裙,很漂亮的一条,而不是衬衣和短裙。毕竟,她对他并不反感,除了记忆中他抓她的网球拍,又抓她手臂的样子之外。她忍住一阵短暂的异想天开,想象自己被追得满客厅乱跑,靠扔沙发靠垫和一瓶一瓶的剑兰花来把他挡住;尽管如此,她还是告诉女佣他们要在花园里喝茶。于他,这会是一种款待,而且室外也更宽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