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第5/19页)

“害怕?什么意思?害怕?为什么?她是怎么说的?”

我急匆匆地发问,巴伯雷笑了笑。

“啊,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很愚蠢的事情,神经兮兮的孩子会自己胡思乱想。她说这是一个预兆。我妹妹把这称为悲伤的小太阳,她觉得这光芒是在警告她坏事即将发生。天知道她还想到了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棱镜的折射真的能影响……”

巴伯雷小姐傲慢地笑了笑。

“你说得对,”我无力地说道,“但那些都是迷人的诗意幻想。你的妹妹是一位诗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巴伯雷小姐的蓝眼睛紧紧盯着彩虹幻影所在的地方,天上一片浮云飘过,幻影顿时黯淡下来。

“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蛮不讲理的小女孩。”

“她住在另一……公寓的另一边?”

巴伯雷小姐的视线转移到了壁炉右侧紧闭的房门。

“另一边,很难说是……他们选择了……她的卧室和更衣室与我的卧室是分开的。”

我点点头。“是的,是的。”我对这里的布置再熟悉不过了。

“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我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语气平淡,就像在跟睡着的人说话,让他们在沉沉的睡梦中回答问题一样。

“像我?天哪,不!我们之间年龄差距不小,而且她性格忧郁。说到性格,我们各方面都完全不一样。”

“啊!她性格忧郁……总有一天你得让我见见她。不着急!我打算把稿子留在你这儿。如果你下周一没见到我的话……你想和我一起整理你已经打出来的部分吗?”

巴伯雷小姐有些脸红,含糊推辞一番后,还是红着脸答应了我。我在大厅站了会儿,试图找寻着什么答案,然而,我以前的卧室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没有一丝痕迹表明这位阴郁的妹妹的存在。

“她把它称作悲伤的小太阳,说它是不祥的征兆。我为那道折射光线留下了什么?它就好像一颗笼罩在阴霾里的行星,红色与紫色永远相邻。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每当风云变幻之时,它就会消失……再现……又渐渐褪去……它的变幻莫测使我从焦虑中暂时脱身,进入永恒的等待。”

我承认,当我从山坡上飞奔而下的时候,我让自己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中。

这些巧合的上演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种虚幻的、难以预想的光芒。我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将“巴伯雷小姐的故事”放在我们秘密建立的幻想画廊里显著的位置。比起亲近之人,我们更容易在陌生人面前敞开心扉。这个幻想画廊里放置着预感、错位的身份,以及对未来的预测与愿景。我已经在其中安放了持着蜡烛的女人、珍妮、解读塔罗牌的女人,以及骑在马背上的男孩各自的故事。

虽然巴伯雷小姐的故事还很粗略,但无论如何它已成为我的“鹬的绷带”。我过去常常,现在也是,将一些特殊的、不起眼儿但抚慰人心的东西比作给湿黏土上的釉、细嫩的树枝,或者用来缠鹬的瘸腿的绷带。当你看了一场非常平庸的电影,你便可称它为“鹬的绷带”。但在聪明的朋友们陪伴下的那些夜晚——他们知道被伤害的感受,已经不再相信,却仍无所畏惧,在这样的陪伴里,往往这个绷带会被解开。听交响乐的时候,这个绷带也经常被撕裂,让我感觉像被剥了皮一样。那些沉稳而不太在意的声明或预言,对我而言就像绷带和甘菊茶一样。

“我要把巴伯雷的故事告诉安妮·德·佩恩。”我暗下决心。但后来我什么也没说。以安妮微妙的洞察力,她会不会在一番分析后指责我的叙述?她会的,她会说这些不过是我渴望返回旧地装点往事的行为。“安妮,那个年轻女人几乎耗上了所有的时间,在窗边凝望,不断徘徊,苦苦等待着弃她而去的丈夫——就像我当年一样。”

我什么也没有跟安妮说。就像一个供人独自玩耍的玩具,也许它的颜色、彩漆或者它偶尔扭曲的阴影向人警示着它很危险,但我还是把“巴伯雷小姐的故事”转换成了日常语言,说给白天来为我“干活和修补衣物”的女人听。她是一个强壮的深发女人,曾在奥兰的轻歌剧中唱歌,现在为人缝补熨烫衣服来打发时间。为了听我讲故事,玛丽·马利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拿起顶针,准备好针头,等待我开口。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那就是结局。”

“哦,”玛丽·马利尔说,“我以为故事才刚开始。”

这话让我陷入深思。我预见到一个无比浪漫的故事,随即,我发誓一定要立刻找个机会,与这位住在我阴暗的卧室的、害怕“雨月”的忧郁悲伤的姑娘见上一面。

那些通过拖拽我的衣袖给我的提醒,那些命运送到我身边的小礼物,也许已经给予了我逃离自我的勇气,让我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全新的精彩的人。我想,这一切本来可能已经成功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缺乏社会地位和影响力——我缺少那种对于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是面对事实还是想象,不管是事件本身还是对它的叙述唠叨,都可以泰然处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