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与吉姆的婚姻生活(第6/9页)
我很舍不得这个家,和吉姆分居后,我一如既往地收拾着这个家。吉姆明目张胆地交了个女朋友带到家里,我礼仪如常。但是有一次,吉姆和他女朋友吃完饭,留下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就要离去,我要发火了,吉姆也要发火,被他的女朋友劝住了。法律上,我还是吉姆的妻子,但是我和吉姆分居了,我们两个人认为各自都有自由,应互不干涉私生活,我想对吉姆发火,可面对那个陌生的女人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自在感。那个女人处于恋爱中,似乎因为幸福而大度地劝住了吉姆,这让我感觉自己涵养不够,几乎有一种失败感。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从容以待,以不变应万变,有火也不发。一年过去了,按照德国法律,吉姆可以提出离婚了,但是他不想离婚了,他主动与我和好了,那位露水女朋友早就消失得没有踪影了,吉姆更像不曾发生过似的说和那个女孩根本没有希望,不可能,年轻的女孩连大学都没有开始上。我想吉姆养我这个博士就已经害怕了,自己的工作职位都难保的吉姆更不敢真娶一个经济没有独立的女人。
吉姆和我自自然然又在一起了。
1998年8月16日是个星期天,我和吉姆去柏林“新国家美术馆”看费宁格(Lyonel Feininger)的回顾展。费宁格1871年出生在美国,19岁到德国学习,就留在了德国和欧洲,直到晚年才回到美国。173幅油画展示了他美国——德国——欧洲——美国70年的绘画创作生涯,内容丰富得让人不知从何看起。为此,吉姆和我参加了一个讲解团,把欣赏之旅交给讲解员去带领。一个小时的讲解过程中我步步紧跟讲解员,讲解结束时,我真感觉有点累了。坐在博物馆的露天咖啡馆里,我们谈论着费宁格的画和讲解员的讲解。吉姆和我一致认为费宁格的画很奇特,尤其是色彩,他所有的画几乎都是模糊发旧的调子。吉姆和我都对讲解员不满意,觉得讲得不够深刻,讲解仅仅随着绘画的选题泛泛介绍,但我们都无可奈何,尤其是我,觉得不听讲解更不得要领,因为我对费宁格没有任何了解,我懊恼自己美术史知识的匮乏。似乎为了安慰我,吉姆另辟话题,眉毛抬了抬:“你有没有注意到,听讲解的人群中,有一位女士很独特?”“怎么可能,我当然只看人群中的男士了。”我半顶撞半调侃地回答。吉姆拉近椅子,一只手放到我的膝盖上,俯着身子神秘地说:“那位女郎已不年轻了,但她气质独特,很迷人,她的头发大约是自己剪的,参差不齐,非常短,向上立着,这使她的脸部很有个性。”“你不错啊,观察迷人的女士比看费宁格的画还仔细,是不是整个参观中你把全部的女人都轮番看了个够啊?”我不由自主地揶揄。吉姆开心地大笑起来:“亲爱的,其余的人都没有什么可看的,他们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听讲解,好像是给自己的星期天找了个丰富而有意义的活动,但他们并没有从中获得快活,只有你……”我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个观察力古怪的丈夫怎么在欣赏完别的女人之后再刻薄他的妻子。吉姆充满爱心地笑了:“亲爱的,只有你是人群中唯一的天使,你像在教堂里听圣经一样入迷,脑子里没有任何偏见和预先固有的想法。”“你把我说得像我们中国的乡下姑娘进城。”我嘴硬着,心里还是很高兴,暗暗惊讶吉姆淡如水的表情下,原来观察感受都一针见血。
我和吉姆不仅和好如初,而且生活比以前更自在了:我也挣钱了啊!在和吉姆分居以后,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工作和独立的重要性,我放弃了创立一个中德比较文化研究所的梦想,开始在柏林四处找工作。很快,我就在德国一家做国际培训的公司找到了工作,公司的重点业务是为在转型和改革中的俄国和中国一些高级团体提供培训,我在办公室做业务管理、翻译,高级团体培训结束后一般有一周到两周的参观和旅游时间,我也会做导游,团员如果在旅行中购买高级手表和钻石,我还有价值不菲的回扣。我在德国的第一份工作收入不低,自从我有了自己的收入,我就不要吉姆给我抚养费了。我只是出于我的本能这么做的,不知道这是不是让吉姆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吉姆与我和好的原因。
我和吉姆像以前一样周末看展览、看演出、做运动,但是看展览、看演出之后却不必像以前一样犹犹豫豫,而是不假思索地出入饭馆、咖啡厅。面对面时,其实我们两个人没有很多话,但是吉姆自在得很,牙签夹在指缝里,翻着报纸,读着杂志。
吉姆又成了那个在我身边自在自得的丈夫,但两个人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