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始末(第8/9页)

我以为我喜欢猫。究竟为何会有这种误解?对猫抱有的(我以为的)感情如此简单、如此轻而易举就崩溃了。这种程度的感情,真的只是这种程度的。

进了房间,寂静无声。拜每日扫除和洗衣所赐,客厅里十分干净,但因为撒了太多杀虫剂地板有些黏,我孤零零站在那里,思考着威士忌一整晚都在这儿想什么。对忽然降临在身上的灾难,她是怎么想的呢?难道聪明的她已经醒悟到跟主人相亲相爱的生活不过是梦幻,一切都是错觉了吗?明白了我对她的感情不是没了,而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进到厨房,冰箱门上贴着便签。

“没问题,今日子一定可以写出来。”

空白处画着笑脸。我彻底意兴阑珊。多么奇妙的留言啊!没问题,今日子一定可以写出来。没问题,今日子一定可以写出来。没问题,今日子……

无论是作为编辑还是朋友,这一定都是她发自内心的讯息。但对我而言,却连爬在邻家窗台上牵牛花花盆边的蚂蚁那样大小的意义都没有。留言贴上的文字,一个一个宛如象形字,只是匪夷所思又罕见的符号。自从被跳蚤叮过后,我的周围就附上了一层膜。工作啦一条啦,都是膜以外的事。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往杯里倒了一半喝下。冰冷的液体落入喉咙和胃,我闭上眼睛确认着这种感觉。我觉得只有牛奶是可以信赖的现实。在膜的内侧,牛奶仍是现实。我以为我喜欢一条,她温柔、漂亮又优秀,我们彼此惺惺相惜。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我用手背擦了下嘴,肩膀轻轻放松下来。不过说起来,我从很久以前起就看不上她穿的衣服。杯子内侧隐隐留着白色印记。

第三次被叮的时候,我真的切身感受到神经这东西越磨越粗。即便看着这无数咕嘟咕嘟带着热气肿胀的同心圆,我也没发出哀号,也没多么震惊。左腿一直紧绷着肿到脚踝,从肚子到腰也被咬得厉害,我已经无力叹息了,甚至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一直等待着变成这样。似乎惧怕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我便得以从恐惧中解放出来,如释重负。我完全没有了战斗的精力,对跳蚤的憎恶也涌不上来了。

只有一个人,就是皮肤科的那位女医生痛心疾首。“弄成这样,还真是群恶劣的跳蚤啊。”她皱着眉头说,“真想照幅照片,作为受跳蚤迫害的严重病例留着。”

“请!”

我回答道。女医生似乎过意不去,慌忙摇了摇头。

“开玩笑的。”

我是无所谓。

药膏增加到两种,在以前涂的半透明药膏的基础上,还要涂气味、形状都和广告画颜料一模一样的的黏稠的白药膏。重叠着涂,所以半透明会排斥白色,不好涂。但涂抹上的一瞬间,冰冰凉,感觉很舒服。医生建议为改善体质吃些糙米饭,但我不打算为了跳蚤改变饮食生活。想叮就叮,反正我的表面积有限。我用疲惫的大脑茫然地想着,内心平静。

过了两三天,敦也再来的时候,我也因此可以笑脸相迎。为了不让他看到皮肤,穿了夏季开衫和飘逸的长裙。已经不再是长衣长裤厚袜子的打扮,威士忌的塑料厕所也当大型垃圾扔了出去。

“我想你了。”

我老实地说,在玄关凝视着敦也的脸。久违地看到想念的恋人,很开心。

“什么啊,你这是。”敦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霎时惊慌失措地说,“这种话你还真说得出口。”

我问:“生气了?”他依然气呼呼地侧着头,带刺地吐出一句“当然了”。

“是啊,当然了。”

即便这样,我也知道敦也会原谅我。

“对不起。”

不是道歉就能算了的。敦也莽撞地边往屋里走边说,但那声音告诉我危机已经过去了。

十点多,敦也说他还没吃饭,我为他做了茶泡饭。茶泡饭行吗?我问,敦也嗯了一声。他看我要现做米饭,便一个人调了金汤力,从冰箱里拿出黄瓜,边喝边啃。

“我想今天要是再被赶回去的话,就分手。”他在椅子上竖起一条腿,“我是做好精神准备来的,你这种女人我已经受够了!”

我在厨房淘着米,只嗯了一声。完全正确的结论。

“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也联系不上,你那边又全然没有消息。”

嗯,我点头,拿着自己的杯子和酸橙汁来到客厅,打算听敦也的抱怨一直听到最后。这几周来,敦也是怎样焦躁不安,我又是多么随心所欲,还有平素我是多么吊儿郎当。

我唔唔地点头听着,虽然心有所想,但耳朵里并没听漏敦也说的“本来呢”,说的“不管什么时候”。我哗啦哗啦摇着杯里的冰,微微的陌生感留在耳中。

“摁一下八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