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6页)

“我来了,小姐。”

伊莎贝尔向后踉跄了两步,打开了门,“跟在我的后面,眼睛向下看,别跟得太紧。”

她领着他穿过大厅,两人总是不断地撞上自行车和咔嗒作响的木头推车。她从没有以这么快的速度爬上过五层楼的楼梯,她把他拽进自己的公寓,猛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脱掉你的衣服。”她说。

“你说什么?”

她咔嗒一声打开了电灯。

他比她高出不少,她现在看清楚了。他的肩膀很宽阔,身材却很瘦削,脸颊很窄,鼻子看上去似乎摔断过一两次,头发短得好像绒毛一般。

“你的飞行服,脱掉,快点。”

她怎么会想到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她的父亲回家后发现这个飞行员,会把他们两个都出卖给德国人的。

而她又该把他的飞行服藏在哪里呢?那双靴子会彻底泄露他们的秘密。

他弯腰向前,脱掉了身上的飞行服。

她此前还从未看到过只穿着内裤和T恤衫的成年男子,因此感觉两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你不必脸红,小姐。”他说着咯咯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她猛地把他的衣服拽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伸出手来索要他的名牌。他把脖子上系着的那两张名牌递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同样的信息:托伦斯·麦克利什中尉,还有他的血型、宗教和编号。

“跟我来,安静点。那个词……用脚趾的边缘走路,怎么说来着?”

“踮脚。”他耳语道。

她把他带到自己的卧室里,然后缓慢而又轻柔地把大型衣橱推到了一边,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一排玩偶用玻璃质地的眼睛回望着她。

“这很吓人,小姐。”他说,“而且这地方对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来说也太小了。”

“进去,保持安静,任何不祥的声响都会害我们被查。隔壁的勒克莱尔夫人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有可能还是个通敌者,你明白吗?还有,我的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他是为德国最高指挥部工作的。”

“哎呀。”

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而且身上被大量汗水浸透的衣服已经开始黏在她的胸脯上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这个男人伸出援手?

“如果我不得不……你知道的……可怎么办?”他问。

“忍着。”她把他推进了房间,从自己的床上拿了一个枕头和一条毯子给他,“我有空的时候会回来的。安静,行吗?”

他点了点头,“谢谢你。”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是个傻瓜。一个傻瓜。”她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把大型衣橱推了回去——不完全是原来的位置,但眼下看来已经足够了。她不得不赶在父亲回家之前丢掉那套飞行服和那对名牌。

她光着脚在公寓里走动起来,尽可能地保持安静。她不知道楼下的人会不会注意到大型衣橱被挪动时发出的声响,或是发现楼上有太多的人在走来走去。小心无大错,她把飞行服塞进一个旧的莎玛丽丹百货公司购物袋,紧紧抱在怀里。

她突然感到自己若是离开公寓可能会有危险,但留下也同样不太安全。

她蹑手蹑脚地经过勒克莱尔家的公寓,然后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推开楼门,她喘了一大口气。

现在该怎么办?她不能把它随手丢在任何地方,因为她不想把别人卷入麻烦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座城市的灯光管制政策心怀感激。她顺着人行道溜进一片黑暗之中,几乎整个人都被夜色笼罩了起来。在宵禁即将开始的这段时间里,路上很少能够看到巴黎人的身影,德国人则在忙着痛饮法国的葡萄酒,根本就无暇顾及窗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她可能已经错过了宵禁的时间——尽管这算不上是她最大的问题——爸爸眼看就要到家了。

那条河。

她距离那里只有几条街区的距离,码头旁还种着许多的树。

她找到了一条更加狭小、立着路障的小巷,朝着河边走去,还路过了好几辆停在路边的军用卡车。

她这一生从未移动得如此缓慢过。一次——一步——一次呼吸。她与塞纳河河岸之间的最后五十英尺距离似乎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不断增长、扩张了起来,然后又随着她走下通往河道的脚步显得越来越远。不过她终于到了,站在了河岸旁,她听到系艇缆在黑暗中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波浪轻拍着木质的船身。她再一次感觉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停下的时候,它们也会跟着停下。她等待着有人从身后跟上来,开口索要她的证件。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一分钟过去了,接下来又是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