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无论你去哪儿,你做过的事都跟着你(第3/13页)
“哦,这太古怪了,”她说,“这很古怪,是不是?”
这不是古怪,而是糟透了。这件事糟透了,可它又是件寻常事。我并不了解她,何况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半是为了填补这段时间,半是为了避免我的想法从脸上流露出来,我做了一个完全不像我的举动。我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了她的手:“关于你母亲的事,我非常抱歉。”
她的嘴唇颤抖起来,蓝色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哦,天啊,哦,天啊。”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说。
“不,你失去了亲人,”我说,“你一定感觉非常无所适从。”
“对,就是这种感觉,无所适从。你的母亲还健在吗?”她问。
“健在,但我们很少见面。”我说。
“那太糟了。”她说。
“我也有个女儿,”我说,“所以我能想象这样的——”
“那你母亲也不想见她吗?她的亲外孙女?我不敢相信!”
“也许她想见吧。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说。
“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弗兰妮对我微微一笑,“我管得太多了,”她说,“对不起。你对人很亲切随和,所以我忘了我们并不熟。”
她是个好人。“你们做作业了吗?”我之前让他们回去做个展示板,描绘他们梦想中的婚礼。
她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他们拼贴出了穿牛仔靴的新娘和穿燕尾服、系阿斯特领巾的新郎;馅饼自助宴和七层的婚礼蛋糕;一个装满非洲菊的铁皮桶和一个百合、玫瑰组成的三尺高的花台;红色格子桌布和雪白的亚麻桌布;烧鸡和菲力牛排。这简直是城里老鼠和乡下老鼠的婚礼。
“我们还没想太多,有些是他的想法,有些是我的想法。”
“看得出来。”我说。
“他希望氛围高雅一些,但我更想要乡村风格,”她说,“你能帮帮我们吗?还是我们彻底没救了?”
“你们彻底没救了。”我说。
弗兰妮大笑起来,脸也红了:“我们为此算是吵了一架。只是很小的一架。他说我的品位太寒酸,”她说,“但我想让宾客们放松、自在一点。我不希望办得——”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阵词汇,最后作了决定,“商业气息太重。”
“优雅而质朴的风格,让我想想。可以在谷仓里装上大吊灯,铺上白色桌布,既然是在十二月,可以给广口玻璃瓶扎上红白相间的格子布彩带,装进满天星,配上松树枝条、粗麻布,布置成干净利落的舞会大厅的样式。在舞池上扯起闪烁发光的圣诞节小灯,宾客的座位卡则写在迷你小黑板上。天棚用薄纱覆盖,餐巾用白色的亚麻布,餐食是烧烤和馅饼,再生一丛熊熊燃烧的篝火。没错,那个场景几乎就在我眼前。”而我眼前的确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最近每个人都想要优雅质朴的风格。
“听起来很美。”她说。
门铃响了一声,露比走进店里,把书包扔在地上。“这是我的助手。”我告诉弗兰妮。
露比和弗兰妮握了握手。
“我叫弗兰妮,”弗兰妮说,“你这么年轻就当上助手了。”
“你太客气了,不过我已经五十三岁了。”露比说。
“她保养得非常好。弗兰妮想要一场既优雅又质朴的婚礼。”我告诉露比。
“你应该有一辆冰激凌车,”露比说,“妈妈策划过一场带冰激凌车的清新复古风格婚礼。所有人都喜欢冰激凌车。”
“在办公室里不能管我叫妈妈,”我说,“你应该叫我老板。”
“所有人都跑到停车场去了,”露比继续说,“他们想要什么冰激凌都可以免费挑选。这差不多是天下最大的好事。”
“的确很好,可是弗兰妮的婚礼在十二月。”我告诉露比。
“是的,”弗兰妮说,“不过这听上去太有意思了。我们能不能在十二月也这样做呢?反正也不是一到十二月就没人吃冰激凌了,在十二月找辆冰激凌车来反而更有趣。比方说,我们难道不应该拥抱寒冷吗?”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韦斯的电话,告诉我他对冰激凌车这件事“无法理解”。“我认为这种做法看上去很愚蠢,”他说,“我邀请的客人中有些人以后可能要为我投票,还有的可能要为我的竞选出资,我不希望我留给他们的印象是一个在冬季婚礼上安排冰激凌车的人。”
“好吧,”我说,“不要冰激凌车。”
“我不想扫大家的兴,但这种做法好像有点……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我说,“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就是不负责任,”他说,“考虑不周全,脑筋一团乱。我很爱弗兰妮,但她有时会冒出些想法来。”
没错,我心想,她长了个脑子,长了脑子就有产生想法的风险。“你明显反对这种安排,”我说,“说实话,我们目前只是在头脑风暴,韦斯,并没有真的租下冰激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