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第2/10页)

一声长长的哭嚎般的歌声划破烈日炎炎的长空,在一条僻静街道的拐角,一个男人坐在一个马扎上,两膝中夹着一把锯琴,在乐器呻吟般的伴奏下,他的嗓子唱着哀怨的歌词:

大道上,秋雨未停,

夜阑人寂,我侧耳细听,

那心声多么凄婉,

沉重的脚步声伴你而行

弗朗索瓦丝抓住格扎维埃尔的胳臂,她感到在偏静处听到这种意志消沉的音乐似乎就是她内心的写照。格扎维埃尔的胳臂紧贴着她的胳臂,它任人摆布、无知无觉。即使通过这可触摸的美丽身体也不能触及到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真想坐在人行道边,不再动弹。

“我们去一个地方怎么样。”她说,“天气太热,不好走路。”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在毫无变化的天空下盲目地游荡了。

“哦!对!我想坐下来。”格扎维埃尔说,“可去哪儿呢?”

“那个摩尔人咖啡馆曾使我们陶醉,您愿意去那儿吗?离这儿很近。”

“那么,我们去吧。”格扎维埃尔说。

她们在街角拐了弯,走向一个目的地就比较令人鼓舞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度过长长的美好的一天。”弗朗索瓦丝说,“您还记得吗?”

“我觉得这已经很遥远了。”格扎维埃尔说,“那时我多年轻!”

“还不到一年呢。”弗朗索瓦丝说。

她自去年冬天以来也变老了。那时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周围的世界是广阔而丰富的,它属于她,她爱皮埃尔,皮埃尔爱她,她有时甚至大胆地承认她的幸福是单调的。她推开门,认出了羊毛地毯、铜托盘、彩色灯饰,这地方没有变化。那个女舞蹈家和音乐家们蹲坐在尽头的凹进处聊天。

“这里变得多冷清。”格扎维埃尔说。

“时间还早,等一会儿想必人会多起来。”弗朗索瓦丝说,“您愿意我们去别的地方吗?”

“哦不,留在这里吧。”格扎维埃尔说。

她们仍在过去的位置上就座,坐在粗糙的坐垫上,叫了薄荷茶。在格扎维埃尔身边坐下时,弗朗索瓦丝又一次闻到了在多莫咖啡馆使她困惑的奇特味道。

“您今天是拿什么洗的头发?”她问。

格扎维埃尔用手指轻触一绺柔软光滑的头发。

“我没有洗头。”她惊奇地说。

“头发有股药水味儿。”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理解地一笑,但立即控制住了。

“我没有接触过药。”她又说。

她的脸阴沉下来,点了一支烟,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态。弗朗索瓦丝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胳臂上。

“您那么不快活。”她说,“您不应该这样下去!”

“我能怎么样呢?”格扎维埃尔说,“我的性格不乐观。”

“但是您不做任何努力,您为什么不拿走我为您准备的书?”

“我情绪恶劣的时候不能看书。”格扎维埃尔说。

“您为什么不和热尔贝一起工作?编出一个好剧情,这是最好的药。”

格扎维埃尔耸了耸肩。

“没法和热尔贝一起工作!他为自己演戏,他没有能力向别人指点出什么,这和跟一堵墙一起工作是一码事。”她生硬地补充道:“再说我不喜欢他搞的东西,很小气。”

“您不公正。”弗朗索瓦丝说,“他缺少点气质,但是他聪明、敏感。”

“可这不够。”格扎维埃尔说。她脸部肌肉挛缩起来:“我憎恨平庸。”她忿忿地说。

“他还年轻,还不够内行。但是我认为他会有成就的。”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摇了摇头。

“至少他是个庸才,可能有希望,但是庸俗乏味。他只不过有能力准确地再现拉布鲁斯给他指点的东西。”

格扎维埃尔对热尔贝大加抱怨,但最辛辣的一点,显然是他对拉布鲁斯的崇拜。热尔贝曾说,只有当他刚见过皮埃尔或甚至弗朗索瓦丝后,她才在他面前一触即怒。

“很可惜。”弗朗索瓦丝说,“如果您做一些工作,您的生活会有变化。”

她厌烦地看了看格扎维埃尔。她确实看不到能为她做些什么。她一下辨出了从格扎维埃尔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味道。

“您身上发出的是乙醚味儿。”她惊愕地说。

格扎维埃尔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您用乙醚干什么?”弗朗索瓦丝问。

“什么也没干。”格扎维埃尔说。

“究竟干了什么?”

“我稍稍闻了闻。”格扎维埃尔说,“很舒服。”

“这是您第一次闻?还是以前已经闻过?”

“哦!我闻过几次。”她不乐意地说,而且有些做作。

弗朗索瓦丝感到她并没有因自己的秘密被揭露而恼怒。

“当心。”弗朗索瓦丝说,“您会变得昏头昏脑或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