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11日(第3/7页)

这间囚室比一般的要狭小,极为阴森,小小的窗子前竖着铁栅栏,煤气灯上罩着网纱,防止囚犯接触火,没有桌椅。我见她坐在硬板床上,困难地在一盘椰壳纤维前躬着背。见我来,她把盘子摆到一边,准备起身,但摇晃了下,不得不扶住墙稳住自己。她们把她袖子上的星标摘了,给了她一件大号的囚服。她双颊苍白,太阳穴和嘴唇泛着蓝色,前额有一块黄色的瘀青。因为剥椰壳,她的指甲坑洼不齐。椰纤散落在帽子、围裙、手腕以及整张床铺上。

普雷蒂太太把门锁上,我朝她走了一步。我们一言未发,只是惊恐地看着对方。现在想来,我当时悄悄吐出一句:“她们对你做了什么?她们做了什么啊?”她头一扭,笑了。她的笑多么凄凉,多么惨淡,像是蜡做的。她掩面恸哭。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走到她身旁,拥住她,让她坐回床上,摸着她可怜的、伤痕累累的脸,直到她平静了一点。她的头一直靠在我大衣的领口,她紧紧抓着我。最后她终于说话了,低声道:“你肯定觉得我很软弱。”

“为什么会觉得你软弱,塞利娜?”

“因为我多么希望你能来啊。”

她打了个寒战,但终于平复了心情。我握起她的手,对着她破碎的指甲哈气。她说,她们必须一天剥出四公斤椰纤,“否则普雷蒂太太第二天会拿更多的来。椰纤飞舞,都要窒息了。”她们只有水和黑面包可以吃,去教堂的时候,必须套着脚链……我听不下去了。但当我再次握起她的手时,她身子绷紧,抽走了手,“普雷蒂太太,”她喃喃低语,“普雷蒂太太来监视我们了……”

我听到门外一阵动静,检查口松动了,一只迟钝、雪白的手指缓慢拨动拨片。我说:“您不需要监视我们,普雷蒂太太!”看守大笑,说这个牢房必须监视。不过拨片还是推上了,我听见她走开,去检查别的囚室。

我们悄无声息地坐着。塞利娜头上有一块瘀青,她说这是她们把她关进黑牢时她一个踉跄碰伤的。回想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我说:“那儿非常可怕。”她点点头,“你知道那儿有多可怕……要不是你也在那里,受着黑暗的苦,我是没法独自承受的。”

我瞪着她。她继续说:“我知道了你多么好心,经历了那么多,还愿意来看我。她们把我关在那里时,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哦,真是折磨!比他们的折磨还要可怕。我怕你会从此远离我,我怕你被吓走了,被那本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的意外给吓走了!”

我早已猜到,但真相让我浑身不适,我无法听她说下去,“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声音很轻,但很激动:她必须说!哦,一想到那可怜的女士,那个布鲁尔小姐!她说自己完全没有伤她的意思。但是换一个监狱……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可以与其他狱友说话!“在这儿我可以和你说话,为什么要去其他地方和其他囚犯说话?”

我捂住她的嘴,再次说,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她不可以。最后,她推开我的手,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伤害了布鲁尔小姐,正是因为这,她才饱受了束身外套和黑牢之苦。在那之后,我还要让她闭嘴吗?

我抓着她的手臂,嘶哑地问,从那之中她得到了什么?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让她们更加密切地监视我们罢了!难道她不知道哈克斯比小姐不让我见她吗?难道她不知道里德利小姐会来检查我们一起待了多久?她不知道普雷蒂太太会监视我们?连希利托先生也会监视我们?“你不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多么小心、多么偷偷摸摸吗?”

我拉着她说这些话。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她的嘴、她温热而酸涩的呼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听到自己的承认。

我松开手,背过身。她唤:“奥萝拉。”

我立刻说:“别说这名字。”

她又唤。奥萝拉。奥萝拉。

“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在黑牢里这样叫你,你听到很高兴,还回应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和我保持距离?”

我站起来说:“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我说我们走那么近是不对的,是违反规定的,是米尔班克不允许的。她站了起来。囚室那么逼仄,我退到哪里她都依然可以碰到我。我的裙摆碰到了她的椰纤盘,把灰弄得到处都是,但她只是一脚跨过,来到我身边,贴得很近,抓住我的手臂,“你想要我近一些。”我立刻说,不,不是这样的——“你要我,”她说,“否则,为什么在日记里写我的名字?为什么留下我的花?奥萝拉,为什么你会把我的头发留在身边?”

“是你捎来这些东西的!”我说,“我没有要求你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