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30日(第7/8页)

这些话言犹在耳,我仿佛依然听得到她的声音,嘶嘶地响,结结巴巴。当然了,因为看守的缘故,她不能喊出声,不能尖叫,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讲给我一个人听。我不笑了。我无法回答。我转过身,看着铁门之后光滑空白的石灰墙。

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她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抬起手似乎想碰我一下。

但我走开了,我朝牢门走去,她的手垂下了。

我说希望我的探访没有让她难过。我说之前与我谈话的女囚可能没有她那样的思想深度,又或者是过去的生活把她们变得麻木冷漠了。

她说:“对不起。”

“你不用抱歉!”要是她真觉得抱歉,那可太糟了!“不过,如果你希望我离开的话……”她什么都没有说。我继续凝视着愈加昏暗的走廊。我知道她不会再说什么了,我握着栅栏,叫看守来。

杰尔夫太太来了。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身后。我听见道斯坐了下来。我回头,她已经把线团拾起,开始拨弄起来。我说:“再会。”她没有回答。直到看守把门锁上时,才抬起头,我看见她纤细的脖颈动了动,她喊了声:“普赖尔小姐。”她看了眼杰尔夫太太,喃喃说,“我们这儿的人都睡不踏实。下一次您睡不好时,就想想我们吧。”

她的脸颊刚才一直如雪花石膏般苍白,现在微微泛红。我说:“我会的,道斯。我会想想你们的。”

在我身旁,看守把手搭在我的臂膀上。“您想再转转吗,小姐?”她问,“要不要我带您去见见其他女囚?纳什、哈默……或查普林?”

我不想再探访其他人了。我离开了牢房,被带去男子监狱区。

在那儿,我正巧碰上了希利托先生。他问:“您觉得这儿怎么样?”

我说看守都待我很好,一两个囚犯似乎也很愿意与我说说话。

他问:“囚犯们还礼貌吧?她们都说些什么呢?”

我说,她们会谈谈自己的想法与感受。

他点点头,“这很好!当然,您得取得她们的信任。您得让她们看到,即便她们的处境如此卑微,您还是尊重她们的,这样能鼓励她们回过头来尊重您。”

我看着他。刚与塞利娜·道斯的谈话让我有些不安,我说,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到这点。“也许,我还不具备一个访客应有的知识和气质……”

知识?他说,我了解人的天性。在这里,有这点知识就够了!难道我觉得,这里的工作人员会比我更有知识?难道我觉得她们比我更有同情心?

我想到粗野的克雷文小姐,想到道斯因害怕她的责骂只能压抑情绪。我说:“不过,这儿有些女囚,似乎不好管束……”

他说,在米尔班克,总会有这样的囚犯!不过,最棘手的囚犯往往对于访客女士的反应最好,因为这些难以管束的囚犯恰恰也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如果我碰上了哪个不服管教的女囚,就得“把她作为我特殊关注的对象”。这样的人,是所有囚犯里最需要女士注意的……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过我没有再和他谈下去。他说话时,一个看守把他喊走了。来了一些女士、先生,希利托先生得给他们带路。我看见他们聚集在大门外的碎石路上。几个男士凑近一面高墙,琢磨着黄色的砖块与泥浆。

走出女囚监狱,天空似乎也变得清澈了。过去一周,天气一直很清爽。太阳不再照耀女囚的窗棂,但依然悬在天际,这个下午风和日丽。看门人本想到外门的路上给我拦马车,我谢绝了,穿过马路,沿着河堤步行。我听说不远处有一座栈桥,过去监狱的船会从那里载了囚犯,远航去殖民地。我想过去看看。栈桥是木制的,底部有一道上着栅栏的漆黑拱门,通向连接监狱的地下隧道。我在那儿站了会儿,想象那些船的样子,揣测那些被囚禁在船上的女人的所思所想。我一边想着她们:道斯、鲍尔、库克,一边沿着河堤走,只是在一栋房子前停了停脚步。房前有一个男人拉着鱼钩和钓线站在河里钓鱼,他腰间的搭扣上吊着两条小鱼,鱼鳞在阳光下泛着银色,鱼嘴粉嫩。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心想母亲一定还在和普莉丝忙碌着。没想到,母亲提早一个钟头回了家,看到我是走路回来的。她问我走了多久,她都打算让埃利斯来找我了。

我最近对她一直不太好,我决心这次收拾心情、端正态度,便说:“对不起,母亲。”为弥补过错,我坐着听普利西拉谈她与科恩沃利斯先生共度的数个小时。她又把那件蓝色礼服拿出来给我看,并演示了她为画像摆出的姿势:她扮成一个等待心上人的年轻女孩,端坐着,手上捧着花,面朝光的方向。她说科恩沃利斯先生让她先拿着油画笔代替鲜花,不过完成的作品里会是百合。我想到了道斯与她奇异的紫罗兰。“我们在国外那会儿,”她说,“他会把百合和背景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