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10/10页)
听到裙子撕破的声音,戴安娜喊起来:“你们就不能来帮把手?玛丽亚!胡珀太太!你!”戴安娜说的是泽娜,“你想回到那该死的感化院吗?”
一瞬间,仿佛有五十只手过来给我穿衣服,捏着我,抓住我乱踢的脚。她们好像在我身上压了一个世纪。我在羊毛的衣服下面又晕又热,肿起来的头又被撞了,疼得厉害。有人把大拇指放在我的大腿根上,可能是玛丽亚,也可能是管家胡珀太太。
最后我被穿上了裙子,在床上直喘气。鞋子也穿在我脚上了,还系上了鞋带。“站起来!”戴安娜说,我站起来以后,她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从她的卧室里推出去,推向走廊,推过会客室,推向昏暗的大厅,我后面跟着女士们,胡珀太太、玛丽亚,中间夹着泽娜。我犹豫了一下,戴安娜又向前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最后我开始啜泣了。我说:“戴安娜,你不是认真的吧!”但是她看起来非常冷酷。她抓住我,捏着我,迫使我走得更快。我们下了楼,满脸通红,穿着怪异的衣服,从那个高高的房子中间连滚带爬地螺旋式下降,像一幅被诅咒下地狱的活人画。我们经过了会客室,那里还有几位女士,懒懒地靠在垫子上,问我们要去哪儿。我们中的一位女士说戴安娜在自己的床上捉奸了她的男孩和她的女佣,要把她们撵出去——她让她们一定要过来看看。
我们越往下走,身后的女士们推得越猛,声音越大,笑得越欢。我们走到了最底层,越来越冷了,戴安娜打开了从厨房通向花园的大门,大风迎面吹在我流泪的眼睛上,刺得生疼。我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寒冷让我清醒了。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卧室,我的衣柜,我的梳妆台,我的亚麻衬衫,我的雪茄盒,我的袖扣,我那银把手的手杖,我的西装,我的鞋,那双柔软帅气精致到我曾经用舌头去舔的鞋,我的表,那块用皮带系在手腕上的表。
戴安娜把我往前推,我转过身来抓住她的胳膊说:“别把我撵走,戴安娜!让我留下来吧!我会听话的!让我留下来吧,我会让你开心的!”但是无论我如何恳求,她一直不停地走,把我向后推,一直推到花园的角落,马车棚旁边的木门上。大门上有个小门,戴安娜推开了小门,外面似乎是无边的黑暗。她从胡珀太太手中接过泽娜,掐住她的脖子说:“你要是敢再出现在费里西蒂广场,或者以任何方式让我想起你这个哭丧着脸的可怜虫,我就会信守诺言,把你扔回那个监狱里,直到你腐烂为止!听明白没有?”泽娜点了点头。她被扔进了广场,被黑暗吞没。然后戴安娜转向我。
“你也一样,你这个小娼妇。”她把我推到门口,但是我紧紧抱住大门乞求道:“求你了,戴安娜!让我带上我的东西!”我的目光越过她,看着迪基和玛丽亚,她们看我的目光因为酒精和追撵我们而变得呆滞而模糊,没有一丝同情。我看向所有穿着奇装异服、色眯眯地看着我的女士,对她们喊道,“你们不能帮帮我吗?帮帮我啊,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每次都说我是多么漂亮,多么羡慕戴安娜拥有我。现在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拥有我!任何一个人!只要别让她把我撵到大街上,把我撵到黑暗里,一个子儿也不给我!哦,诅咒你们这些婊子,如果你们让她这么对我!”
于是我哭起来了,一边说话一边哭,然后用我那破裙子的袖口去擦鼻涕。我的脸好像肿成了平常的两倍,我躺在地上,头发沾上了土,最后女士们觉得有点无聊了,不再看我——我知道我完了。我的手从大门上滑下来,戴安娜推了我一把,我倒在外面的小巷。我身后是那个水手包,扔在我脚边的鹅卵石上。
我抬起眼,又看了一眼戴安娜的家。会客室的窗户仍然亮着美好的暖光,女士们已经穿过草地回去了。我瞥见胡珀太太,看到迪基扶了扶她的单片眼镜,镜片后是她水汪汪的眼睛。还有玛丽亚,还有戴安娜。一缕黑色的头发从她的发饰上滑落,又被风吹在脸颊上。她的管家对她说了什么,她大笑起来。然后她关上门,转动了钥匙。于是费里西蒂广场的灯光和笑声便永远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