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3(第6/8页)

和舞台的喧闹相比,外面的大堂真是清净。意大利人正坐在衣帽间看报纸。我走向他,他嗤笑一声。“他没在这儿。”我问起比尔时他回答道,“表演一开始他就不在这儿了。你要拿斗篷吗?”

我说不用了。我离开剧院,向德鲁里巷进发——我很在意我的西装、闪亮的皮鞋还有别在翻领上的花。走到米德尔塞克斯时,我看到一群男孩正在研究节目单,并对着表演评头论足。我走上前,越过他们的肩膀猛瞧,想找出那个我需要的名字和节目。

沃尔特·沃特斯与姬蒂,我终于看到了。我震惊地发现姬蒂去掉了“巴特勒”的姓氏,还得借由沃尔特的旧艺名上戏。如比尔所说,他们差不多排在下半场的开头——单子上的第十四个节目,排在一名歌手和中国魔术师后面。

票亭里坐着个穿紫罗兰色裙子的姑娘。我走到窗前,朝大厅点点头,“现在谁在台上?”我问道,“第几个节目了?”她抬起头,看见我的装束,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迷路了,亲爱的,”她说,“你要看的是歌剧,就在拐角那儿。”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收起微笑,“好吧,阿尔弗雷德爵爷[45],”她随后讲道,“现在是第十二个,贝拉·巴克斯特,东区的考克尼女歌唱家。”

我买了张六便士的票——当然,她做了个鬼脸:“早知道我们应该铺块红地毯的。”实际上,我不敢坐得离舞台太近。我想象比利小子跑来剧院告诉姬蒂,他见着我了,还有我的打扮。我依然记得,在一个小剧场里,当你踏出聚光灯,你就能看到观众席和舞台离得多么近。当然啦,加上我的外套和领结,我会变得相当显眼。要是姬蒂在我看她表演时瞧见了我,她本应为沃尔特献歌,眼神却要与我交汇,那将会多么可怕啊!

所以我去了楼上的边座。楼梯特别窄,我转个弯看到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我需要侧过身,贴着经过他们。就和票亭里的姑娘一样,他们瞪着我的西装,随后嗤笑起来。隔着墙我就能听见乐队的敲敲打打。等我登上最高那级台阶到达门口时,敲打声更响亮了,我的心脏随之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最后我穿过大厅,走进昏暗炫目的灯光中,热气、烟雾还有人群散发的臭味几乎让我踉跄。

台上的女孩穿了身火红的裙装,她扯动下身的裙子,好露出里面的长袜。她唱完一首歌时,我正扶着柱子让自己站稳。之后她又唱起了另一首歌。观众似乎对此心知肚明,送上了掌声和口哨。在掌声渐弱前,我穿过走道找到一个空位。它一旁就坐着一长串男孩——显然,这是个糟糕的选择。他们看见我的观剧套装和胸花时,聚拢到一块,嗤嗤窃笑。其中一个举起手咳嗽一声——好像在说“有钱人!”。我不看他们,转而专注地看向舞台。过了一会儿,我掏出一根烟点燃。划火柴时,我的手在颤。

考克尼的女歌唱家终于唱毕,赢得阵阵喝彩。舞台清空了一会儿,观众席传来了喊声、脚步声和骚动。乐队奏响了一段叮叮当当的中式旋律,迎来下一个节目,引得我前排的一个男孩跃起,大叫道:“蒲叮叮!”幕帘升起,魔术师和女孩登场,台上还有口黑色箱子——和戴安娜卧室里的那口没啥差别。魔术师响指一打,出现一阵闪光,噼啪作响,接着喷出一股紫烟。看到这些,那群男孩把手指贴近唇边,吹响口哨。

我已经看过,或者说我觉得自己看过上千遍这样的演出。可现在的我,双唇紧紧夹着香烟,看着这一幕,心中愈发难受不安。我回想起自己坐在坎特伯雷宫的包厢里,心脏怦怦直跳,紧攥着那副蝴蝶结手套的时光,那些日子似乎遥远又陌生。可我曾经对这些如此熟悉,我抓紧了座位上发黏的丝绒布套,望向舞台通向侧翼的一隅,隐约看见有根缆绳垂在灰蒙蒙的地板上,我想到了姬蒂。她就在那儿,就在帷幕后面的某处,也许正在调整自己的装束——不管她穿了什么;也许在和沃尔特或是弗洛拉聊天;也许听着比利小子告诉她碰见我的事,愣愣地出神——也许微笑,也许落泪,也许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想到呢!”——然后将我抛在脑后。

我把这些可能都想了一遍,此时魔术师变起了最后一个戏法。又来了一阵闪光,然后是更多的烟雾:它们甚至飘到了楼上的边座,呛得全体观众纷纷咳嗽,可他们一边咳嗽一边发出欢呼。帷幕降下,又是短暂的清场,以准备下一个节目。随着灯光师更换了聚光灯的滤光片,舞台上闪过蓝色、白色和黄色的光芒。我抽完一支烟,又摸起第二支。这时,坐在我那排的男孩们都见到了我的动作,于是我递上烟盒,他们一人拿了一支,说着:“真大方。”我想起了戴安娜。我猜想要是歌剧已经结束,她会不会还在等我,一边咒骂一边拿节目单拍着自己的大腿?或者她丢下我,一个人回费里西蒂广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