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2(第7/14页)
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单纯善良的人,在这世上注定是受苦的,你说是不是!她一直很虚弱,她女儿也没怎么长个。她还一直念叨着法国,她一心想的就是这个,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正把她安置上床,有人敲我们厨房的门。原来是第一次带她来的那个波镇女人,我一看她脸色,就知道有大麻烦了。结果真有麻烦,你猜怎么着?那位小姐她爹和哥哥终于找上门来了。‘他们就要来了,’那女人说,‘老天在上,我没想过说出你在哪里的,但是她哥哥拿棍子抽我啊。’她给我看她的背,全都青了。‘他们找马车去了,’她说,‘还要找一个打手。我估计你只有一个钟头时间,快叫那小姐起来,想逃命就快走。你要是把她藏起来,他们能把你的房子拆了!’可是!那可怜的小姐跟着我下了楼,她什么都听见了,她扯着嗓子哭道,‘啊,我完了!’她说,‘我要去了法国就好了!’可是,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下个楼都把她折腾得半死。‘他们要抢走我的孩子!’她说,‘他们要把她抢走,把她变成他们的!他们要把她关进大庄园,这跟被锁进坟墓没有区别啊!他们会把她带走,然后让她恨我——噢!我竟然还没给她取名字!我还没给她取名字!’她只念叨这一句,‘我竟然还没给她取名字!’——‘那现在就给她取吧!’我说,也就为了把她安抚下来,‘快点给她取吧,趁现在还有机会。’‘好,我取,’她说,‘但我叫她什么好呢?’‘这个,’我说,‘你想,她将来也要长成千金小姐的,没法改变的了,给她一个配得上她的名字吧,你自己叫什么?把你的名字给她吧。’她黑了脸说,‘我讨厌我的名字,叫她玛丽安,就是诅咒她啊——’”
见我脸色有变,她停了下来。我的脸大约是抽搐或扭曲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故事必然讲到这一步。我站在那里,她一路讲,我一路感到呼吸急促,胸中苦涩。我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真的,”我说,“我母亲怎么没有丈夫,来到这里?我母亲是个疯子。我父亲是个军人。我有他的戒指,你看,你看!”
我走到行李边,弯下腰,从割破了的行李袋里找出那个包着首饰的小包裹。疯人院里他们给我的戒指就在那里。我拿起它,手在发抖。萨克斯比太太打量了它一下,耸耸肩。
“戒指这东西从哪儿都能搞到,”她说,“随便哪儿都行。”
“这是他留下的。”我说。
“说是谁的都行。我能给你弄十个打着V.R.35两字的戒指来——这就能证明它是女王的啦?”
我无法回答。我何曾知道戒指从哪里买,又如何打上铭文?我底气不足地又说了一次,“我母亲,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她拖着病体来到这里。我父亲——我舅舅——”我抬眼望她,“我舅舅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理查德上前一步,终于开口了,“我敢说,他妹妹在出这桩事前,一定是清白贞静的,她就是背运了点。这种背运——说实话,男人家一般是不愿多提的……”
我又看着戒指。戒指上有一个刻痕,我幼时颇喜欢,以为是用刺刀刻上去的。现在这金的分量掂着很轻,仿佛中间是空的。
我仍顽固坚持。我说,“我母亲是疯了。她的手脚被皮带绑在桌上,生下了我——不是,”我用手蒙住双眼,“这一点也许是我的胡思乱想。但其他的事不是。我母亲疯了,被关在疯人院的病房里,他们教育我要小心,切不可重蹈覆辙。”
“她是被关在疯人院,在他们抓到她之后。”理查德说,“我们都知道,有时候,为了遂男人们的心意,女孩们会被关起来——唉,现在不说这些了。”他察觉到萨克斯比太太的目光,“当然了,他们一直恐吓你,就是怕你变成她的样子,莫德。结果怎样?除了让你焦虑、听话、不敢让自己舒服——换句话说,遂了你舅舅的意——还有什么作用?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就是个恶棍。”
“你错了,”我说,“你错了,你弄错了。”
“他没弄错。”萨克斯比太太说。
“直到现在,你们可能都在撒谎,你们两个都是!”
“我们可以撒谎,”她碰了碰自己的嘴,“但是,亲爱的,我们没撒谎。”
“我舅舅,”我说,“我舅舅的仆人们,魏先生,斯泰尔斯太太……”
但是,当我说到这里,我肋上隐约感觉到被魏先生肩膀顶住的不适,膝盖被他的手紧抱的压力,你以为自己是个千金小姐?还有,还有,斯泰尔斯太太抓住我手臂的粗硬的手,喷到我脸上的呼吸:
为什么你那个身家丰厚的妈妈,最后变成个废物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