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要离婚,我要和赵文恭离婚(第6/14页)
就在这时候,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次反右运动,他被划为右派。我想,以前,无论有多少苦难多少伤痛,我是在为自己忍受。我认了我忍了,现在,我不能再忍了,因为这件事不再只是关乎我自己,更重要的是关系到我的女儿,小梦白。谢天谢地,今天,上级来通知我,我的离婚要求被批准了。
就像是挑了很长时间的一副担子放下了,我突然觉得非常轻松。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把这种感觉告诉你。也许我的文字表达能力太差了,我没法完全说清楚自己此时的感觉。我就是想说,我刑满出狱了,我自由了。我突然觉得,天蓝了很多,地宽了很多,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接下来,她谈了一下反右运动的事。她说她一直非常担心他,像他那种性格,太耿直太无城府,平常又不太善于搞关系。她真的非常非常担心这场运动会波及他,许多个夜晚,她都对着北方的天空默默地祈求观音菩萨,希望不要让厄运降临到他的头上。她没有说,她祈求的不仅仅只是白长山,也包括陆秋生。
写完信,她抱着孩子去邮局。回来时,见彭陵野等在门口。
他们这届学生已经毕业了,原本应该回原单位上班。可是,反右运动打乱了一切计划,他们留了下来。方子衿打开门,也不理彭陵野,先将已经睡着的梦白安顿在床上。彭陵野随着她走进来,站在她的身后,她竟然不知道。安顿好女儿站起来,刚转过身,猛见身后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她说,哎哟,你吓死我了。
“我听说你和他离婚了。”他说。
她的心猛一阵疾跳。暗想,原来这里还埋着一颗地雷呢,自己倒是把他给忘了。“你的消息好快,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彭陵野说,现在全校都已经知道了。她没有说什么。这件事,是通过组织传达的,由学院传达到系里,再由系里传达到她本人。中途经过了不知多少个人的手,消息传出去,可以想象。传开了也好,尤其在反右的高潮时刻,这能给人一种印象,她有和右派分子决裂的决心。事情也正是如此,后来,系里有人提出,方子衿虽然表面上从没有过右派言论,可她的骨子里是反对共产党领导的,她对伟大的土改运动整死她的父母耿耿于怀。刘书记说,你说人家因为土改运动耿耿于怀,你有证据吗?那人拿不出证据。刘书记说,相反,我倒可以拿出证据。她听说自己的丈夫被划为右派,第一时间就提出和右派丈夫划清界限。只要是做过父母的人都知道,刚刚生完孩子,是多么需要一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可是,为了表明她的立场,她没有任何犹豫。这样的同志,怎么可能是右派?
她从他身边走过,想到客厅里去。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嫁给我,好不好?她的心猛一阵狂跳,非常坚决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说,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你的老师,年龄比你大,还有孩子。她竭力想让自己镇定,可办不到,声音有些发抖。他说,我是认真的。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起,我就爱上了你。你知道我的感情,你知道的。她说,不,我不知道。他的语气非常肯定,说,你知道。我原以为,我会带着遗憾离开这里,我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向你表达。没想到,上天可怜我,被我的祈祷打动了,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永远爱你。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永远不想。”她狠心地说。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
“不。”她坚决地摆了摆头,“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不会考虑的。”
“你一定要考虑。”他说,“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开会,我得走了。老师,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他离开了。她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在他离开后,扶着床坐下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会想了。
吴丽敏当起了逍遥派,喻爱军也随后当起了逍遥派。
运动开始时,喻爱军非常积极,很快发现,有些领导借运动之机,拉帮结派,被整下去的,都是那些业务能力强正直敢言不阿谀奉承的人。他心里不满,向领导提意见。领导说,你这是典型的右派言论,如果你不是党员干部,不是朝鲜战场上下来的英雄,我当你是右派了。回到家里,他把这些事告诉了吴丽敏。吴丽敏说,别说是你,我都差点当了右派。像余珊瑶那张大字报上说的,哪一件事不是真的?哪一件又说得不在理?结果,她被人家押到台上,上衣剥光了,只差没有脱下裤子来。亏她还能忍得住,如果换了我,我肯定一根绳子上吊了。这个运动我是不敢参加了,还是当逍遥派好,免得也像她那样,被剥光了让大家看。我可没她好看,生了两个孩子,奶子上小肚子上都是花,难看死了。她这样一说,两口子就都当起了逍遥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