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9页)
“那个女人擅自拿走了我的印章,把父亲的遗产全夺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把她当作母亲看待了。她有的是钱,自己怎么办不都行吗?”她在电话里尖声说道,也没问梨花是谁就挂断了电话。
梨花开始寻找能接收玉江的自费养老院,最终在位于千叶县的二十四小时看护养老院给玉江办了入住手续。入住时一次性缴纳500万,单间的住宿费和伙食费每年200万出头。玉江存折里的金额足够支付。整个八月,梨花常去拜访玉江,劝她去住养老院。但玉江始终没有答应。她说离开住惯了的地方会很不安,并一个劲儿地说和不想和那样的老人们一起生活。有时候她连梨花都认不出来,生气地把她赶出家门。
看来梨花没法在离开之前把玉江送进养老院。最终,梨花写了封信,信上希望对方时常去探望玉江,若有什么事请用玉江的存款为她妥善处理,并在信封里附上了养老院的宣传册和玉江的存折。梨花打算出发时把这封信投寄给井上。
9月7日上班这天,梨花一如平素处理业务,拜访了客户。四点半回到银行,整理办公桌,用抹布把边边角角都擦拭了一遍。然后去向井上打招呼,“真的非常感谢您给我休假”,在更衣室里和打工的同事热烈讨论着晚餐的话题,然后和几个人一起朝车站走去,分别时,梨花挥手说:“放完假再见啦!”
就这样到了9月8日,梨花和正文一早就一起出门前往成田机场。
正文在候机大厅休息时,梨花寄出了给井上的信,并且用公用电话给光太打了电话。原本以为他可能不会接,不过铃响四声后,听到了光太说“喂”的声音。
“是我。”梨花压低声音说。
“啊,什么事?”光太这么说道,声音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欢欣。但现在不是为这种事沮丧的时候。
“我们暂时不能见面了,你把我彻底忘了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从来没在一起过。”
“啊?什么事?”光太的声音变得愈加不耐烦。
“房子也是,你尽可能早点搬出去。虽然我已经办好了房租缴到今年年底的手续。”
光太一言不发。梨花继续说道:“要是有谁找上门,问你认识梅泽梨花吗,你就说不认识。说从没见过。知道了吗?”认识梅泽梨花吗?
究竟有谁真的认识梅泽梨花呢?连我自己都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梨花没等光太回答,再度叮嘱“知道了吗”,挂断了电话。
离开曼谷后,梨花按照住在同间旅馆的男子所说的,坐上夜间巴士前往清迈。相比曼谷,这里落后得多,但游客颇多,而且还看到了如羽山所说的“在这里长住下来”的欧美人和日本人。梨花心想,待在这里,或许确实可以混迹在人群中藏匿起来。
清迈不如曼谷市中心那么繁华喧嚣,城市本身规模也很小,但市中心无论昼夜都充满了熙熙攘攘的游客和当地人。小城中甚至还有寺院,混杂在林立的酒店、旅店、餐厅以及土特产礼品店之间。夜晚的集市有如大型庙会,无论小贩还是游客,都在耀眼的灯光中神情恍惚地四处游走。梨花身处这样的人群,既不观光也不购物,仅仅彳亍而行。
年轻的欧美情侣在路边摊物色T恤;几个像是日本人的女孩蹲在饰品店前挑选手镯和项链;中国人模样的旅游团围着大象摆件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肩上扛着成捆吊床的小贩,一发现游客便挨个招呼叫卖;穿着裹裙的中年女子指着小摊方盘里装的小菜,让伙计装到袋子里。香料、油还有泰国米的味道,弥漫在小城里。
梨花明知自己该避开人群熙攘的地方,却夜夜在最热闹的集市上徘徊。无论看到什么,她的心情都没有起伏。丝质长裙,镶嵌宝石的戒指,甚至一张明信片。想要的东西一件也没有。饿了就随便走进一家映入眼帘的小铺或饭馆,狼吞虎咽地吃碗汤面或炒饭。那些在曼谷买的廉价T恤和裙子,尽管一直在洗,却不知为何一天比一天脏。
走在耀眼的灯光和喧嚣中,梨花什么都不看,也不为任何东西所动,有时会兴奋得想要呐喊。无论她怎么压抑,那感觉都会像从毛孔里冒出来的汗一般不停地溢出来。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想去哪儿就能去到哪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不对,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在自己的手心里了。梨花仿佛获得了极大的自由。如今的心情是如此坚固、强烈、巨大,以至于曾经在清晨的站台上所感受到的无上幸福就像是件塑料玩具。我过去到底以为什么是自由呢?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呢?此刻我所品味到的巨大无比的自由,是花了一笔自己没可能挣到的巨款获得的,还是彻底抛弃了归属,放弃了存款,丢弃了一切,才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