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夜之舞(第2/6页)

“噗!”饶是韩德让一向稳重,也不禁有些失笑,她形容自己二姐的样子,难道不是在说她自己吗?

燕燕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自然是与二姐不同的。二姐她,她只管哪里的衣服好看,首饰好看,谁家的儿郎俊俏。可我,我是不一样的。”

韩德让笑道:“那你平时心里在想什么?”

燕燕顿时卡住了:“我在想……”

若是换了父亲或者姐姐,她必是混赖着过去了,可看着韩德让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顿时不服气起来,想了想上次去问父亲却没有问成的事,就抬头看着韩德让:“我、我在想,横帐三房的事儿。”

“横帐三房?”韩德让不由得停了下脚步,旋即又掩饰地随着乐声继续跳舞,只微笑道,“横帐三房怎么了?”

“若不是横帐三房为了皇位相争,今天我们就只顾高高兴兴喝酒跳舞,射柳比赛也只管凭着本事论输赢,根本用不着那般勾心斗角。”

“哦……”韩德让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你也知道今日射柳大赛上勾心斗角?”

“这谁看不出来?喜隐想争郎君军的位置,可又不是他想就行了,也得主上肯,也得休哥、斜轸这些人肯才行。”

韩德让一怔,没想到燕燕竟然一语中的,顿了一顿才失笑:“没想到你年纪虽小,看得却比喜隐清楚。”

燕燕不悦:“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懂。”

韩德让嘴角弯了弯,没有笑出来,只有小孩子才会不停强调自己“不小了”“什么都懂”,但若说出来,燕燕肯定会发脾气,见燕燕已经抬头,似是疑心他下一句会是她不爱听的话,忙岔开话题:“你也知道,我今日虽然获胜,但却代表不了任何结果。除非是喜隐或者只没,他们得了第一,才会对政局有影响。”

燕燕嘴一撇:“就算是他们也一样,反正都是没有机会的。”

韩德让渐渐对这看似完全不曾用心,但许多事都说在点子上的小姑娘提起了兴趣:“为什么没有机会?”

燕燕正是十三四岁,最好卖弄的年纪,她素日读书学习又好发个奇思乱想,早攒了一肚子的话,只是她的话在父亲大姐面前总是显得幼稚,和其他女伴甚至自家二姐说起来,对方又毫无兴趣。从小到大,也只有韩德让才会耐心听着她这些左一榔头右一锤子不着边际的童言稚语,甚至帮助她把散乱的思绪整理出来。听韩德让感兴趣,不由想到这段时间想不通的一些事,正好说了出来。

“他们笨哪,所以没有机会。”

“哦,你为什么说他们笨呢?”

“因为休哥、斜轸他们都不跟他们要好。”

韩德让敏捷地捕捉到了什么:“休哥他们跟不跟皇子们要好,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燕燕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想解释,又解释不出来,她毕竟年纪小,许多事情觉察到,但又说不出完整的分析,支吾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看着韩德让,“就像述律太后,她虽然做了许多大家不喜欢的事情,可为什么就能够每次都对了呢?”

这种说法倒是新鲜:“哦,你觉得述律太后每次都对了吗?”

身为汉臣,对于数次在重要关头阻止契丹汉化的这位老太后,实在是觉得她顽固落后,残忍无情。看着小姑娘一脸天真,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述律太后毕竟是燕燕的姑祖母,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崇拜她也是很正常的,因此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燕燕却似看出他想说什么,忽然道:“我觉得你们老是说,述律太后偏好旧制,不喜欢汉人,随心所欲废立太子,这是不对的。”

她虽然口出惊人之语,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脸上带着那种努力想要让别人认同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得很。韩德让看着她的模样,倒似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他素来克制,但今天还是多灌了些酒,不免有些失态,这样一想,竟伸出手来,在燕燕头顶揉了一揉,揉完顿觉尴尬,哈哈一笑掩饰道:“那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述律太后做的是对的,太宗做的也是对的,他们并没有阻碍汉化。是太祖和东丹王太急了。”

韩德让怔住,述律太后出手阻碍了汉化进程,这是从他的父亲到他所认识的汉臣,甚至许多契丹皇族后族之人的共识。不管他们是出于推进汉化角度的痛心疾首,还是出于维护旧制的趾高气扬,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差别。却没想到,竟有一个小姑娘,说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韩德让知道她这话说得已经有些出格了,若换了平时,必会阻止她,或者以别的话岔开。然而今天被众人灌了几壶酒,纵然他极有分寸,也有些多了。当时不觉得,等过了这一会儿,跳了舞,又吹了些风,酒劲有些上来,也有些醺然,压抑了极久的心事不免涌上来,却不好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