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一天(第8/9页)

“一样啦!眼前是白的,脑子是黑的,反正都是形容心情很绝望。”

两人将啤酒倒入玻璃杯,干杯后开始吃饭。

“可是你不是候补吗?候补的意思,不就是有缺才需要补?”

“是啊,但还是每天都得去……不过比正式的好,听上去更容易请假。”

“你又不懂什么法律,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听得懂啊。我听法官说,原本法庭上讲的都是专业术语,但自从采用陪审员制度后,就都改用浅显易懂的话说明了。”

里沙子突然噤口,开始犹豫。她一方面想和阳一郎聊聊这起案件,一方面又有些抵触。之前买的那本书里写了,陪审员可以和家人聊陪审的案子。今天在法院也有人问了相关的问题,法官表示只和亲友叙述案件本身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涉及法官和陪审员的评议内容,或是发表自己对于有罪无罪的看法、听取对方的意见就可以。

那为什么会抵触呢?里沙子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自己都还没厘清思路吗?还是担心这个话题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呢?但她终究无法保持沉默。

“那个案子啊,是关于虐童的。”

里沙子说。

“咦,这些事,讲出来没关系吗?”

阳一郎一口饮尽啤酒,这么问。

“讲是没关系,不过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里沙子起身,又从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给阳一郎和自己的杯子里都倒上。她一面倒酒,一面思忖着要是老公说他不想听,自己要怎么回应。

“也不是不想听,只是还以为有保密义务之类的。”阳一郎说。

里沙子想了一下后,讲述起来:

“你还记得吗?这个案件去年还上过报纸呢。说是有个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把孩子扔进浴缸里淹死了。”

“咦?没印象啊,每天都有虐童新闻,昨天又有一起啊!好像是小孩被母亲的情人给打了什么的。”

餐桌上霎时一片寂静。

里沙子想要回忆起今天的事,内心深处却很排斥。起诉书上那些被逐一念出的字句仿佛全都崩解、消失,变得模糊了,唯独罪行、杀人等字眼牢牢地黏附在耳朵里。

“我真的不懂审判,可是检察官和律师,他们讲的完全不一样啊。”

结果里沙子只能模糊地想起一些事,也无法表达清楚,说出来的和脑子里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这是当然啦!检察官是主张被告有罪,律师是替被告辩护,所以立场完全相反,不是吗?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吗?”

是啊,这是谁都知道的事。里沙子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盘子上。重新热过的炸猪排和可乐饼的面衣变得软烂,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呢?

“这方说A,那方说B,到底是哪一方说谎呢?”明知阳一郎会对这种幼稚的疑惑很无语,里沙子却很想知道答案。

“这不就是你们接下来要查清楚的吗?”

阳一郎随口回应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可乐饼。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阳一郎的咀嚼声。两人同时沉默,里沙子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紧张。

“对不起。”里沙子道歉。

“怎么了?”

“其实你不想听这种事吧。”

“倒也不是不想聊这件案子,我明白你第一次碰到这种事,难免会有很多不安,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

无论是检察官还是律师的陈述都让里沙子听得很痛苦,也时常恍神漏听。里沙子并不想看向水穗,可又没法不在意她。每当看向她时,她总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里沙子很想把这些琐碎的记忆全都和阳一郎分享,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吃饭吧。”

阳一郎起身,又添了一碗饭。里沙子看着自己的盘子,手握筷子,却没有夹起可乐饼或卷心菜丝。明明刚才觉得很饿,现在却没了胃口,只是吃着凉拌青菜,喝着已经变温的啤酒。

“老实说,我一想到明天还要去,就觉得心情沉重。”

“那就不用操心晚餐啦,要是我早点回来,我来做也行,或是去外面吃也行。”

“也对,谢啦!”

“你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就当这是个重返社会的机会,努力体会一下吧。”

“什么重返社会啊!”

里沙子笑了。不过想想也是,之所以觉得疲累,并非因为这是一起令人心情沉重的案子,而是因为自己一直待在家,能说话的对象只有文香和住在附近的母亲们。虽然和老同事们还有信息往来,但极少相约碰面。和社会如此脱节的自己突然去了法庭那种地方,心里难免会有负担。

“可以开电视吗?”

“啊,对了。小香还没洗澡呢!”

“是吗?那我先帮她洗。”

“她肯定会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