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照城头乌半飞
白猫舒服地闭上眼睛任主人的手在它下巴上轻轻挠着,惬意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叶初雪的手指埋在它柔软的毛中,猫的体温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斯陂陀细细打量着猫的神情,瞅准时机借着抬头打量头顶成串的槐花看的机会,目光飞快地从叶初雪面上掠过,借以观察她的面色。他小心翼翼地问:“这猫儿有名字了吗?”
“小白。”叶初雪懒洋洋地说,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你看我现在多懒,连名字也懒得想了。你还记得我那只白狼吗?也叫小白呢。”
“记得记得。”斯陂陀殷切地连连点头,笑道,“凶得很,见人就龇牙。”
“那是对你。”叶初雪唇角带着渺渺的笑意,“对我可乖了,像只狗。”
“小白现在在哪里?”
“自然是在野地里。”叶初雪将头靠在竹榻上,脸在百鸟纹蜀锦垫上蹭了蹭,神情越发像猫,“它已经成了狼王。当初为了护我一路追到了燕然山,如今只怕还是会回到漠北去。”说起漠北来,不禁神思悠悠:“我近来常常梦见回到阿斡尔湖,深蓝的湖面就像这缎子一样发着光,波浪不紧不慢地打在岸边,湖心开着一朵耀目的白花,醒来后总要想想才明白原来那就是太阳啊,在水面上灿白发亮。”她歪头想了想,“可是我从来没有泛舟湖上过,又怎么会梦见湖心是什么样呢?”
斯陂陀被她的话头带得有些发愣,没想到一句话能惹出这样大一篇来,却又丝毫找不到她思路的痕迹。但他心中有事,叶初雪不提他当然不会自己找麻烦,于是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见叶初雪双目看着自己,像是期待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才回过神来,试探地说:“也许公主殿下是想家了。”
叶初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怎么人人都觉得我想家了?陛下说前些日子我心情不好,秦王便告诉他说我是想家了。如今你又这样说。只不过秦王说的那个家是江南,而你说的家却是漠北。怎么就没人想到我如今住在龙城,这承露殿就是我的家?”
“是,是,江南往事不堪回首,漠北又简陋粗鄙,哪里都不如龙城好。”他想了想,带着些讨好说,“不过其实有陛下的地方,想必公主殿下就觉得是家吧。”
“谁说不是呢。”叶初雪幽幽地说,“家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个可以让人安心入睡的地方吗?照这样的说法,这里,阿斡尔湖畔,日月谷,甚至是我与晋王居无定所的那三个月,我都住在家里。”她突然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只是谁知道下一次离开家会是什么时候。”
斯陂陀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透了。当初他在晗辛的面前夸下海口,自己也打好了腹稿自信满满地来见叶初雪。谁知叶初雪连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无边无际地闲聊着,却给了斯陂陀一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针刺进他的心里查探他的虚实的感觉,令他在那样的不安中渐渐无法正视她的眼睛,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心虚。
幸好这时有两个侍女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进来。斯陂陀认出其中一个是上回来见过的侍女小初,后面一个年纪略大的却脸生,之前从未在承露殿中见过。
小初看见斯陂陀也有些意外,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叶初雪笑道:“萨宝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她说着,目光却落在了小初身后贺兰皇后的侍女燕舞身上。
小初得了吩咐也就放下顾虑道:“燕舞一定要来见娘娘……”她有些为难,按照常理,即便有人求见,也应该先来请示过叶初雪后再将人带进来,只是……“恰巧陛下看见,说不妨事,让燕舞直接来见娘娘。”
叶初雪无声地笑了笑,却只是和蔼地看着燕舞问道:“你养了两个月,身上的伤想必大好了?”
燕舞眼圈一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流泪道:“奴婢身体已经痊愈,特来谢娘娘大恩。”
叶初雪沉默了片刻,看着斯陂陀笑道:“你看,我最怕宫里那些繁文缛节,跪来跪去的有什么意思,这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初连忙过去将燕舞扶起来,低声责备道:“不是说好了嘛,有话就说话,怎么都忘了?”
叶初雪见斯陂陀惊讶地瞪大眼,便笑道:“你是胡人,中原皇宫中这些花样你大概也不知道。简单说就是这孩子犯了错,本来我是要将她杖毙的,陛下亲自为她求情,我怎么好不给陛下个面子?可惜还是晚了些,让她颇受了些苦头。”她转向燕舞道:“是陛下将你救下,你只用谢他就好。至于我,我是个坏人,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