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满城风絮(第7/8页)

莫靖言看着他不断颤抖的背脊,很想从身后抱紧他,让悲伤、悔恨、自责等等他们心中共有的情绪紧紧贴合在一起。可她伸出手,也只能悬在他的肩膀上方,连轻抚的胆量都没有。

邵声依旧埋着头,隔了良久,闷声道:“我在想,向公司申请不去巴西了,得留下来照顾老傅,还有他爸妈。如果公司不同意,算违约什么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莫靖言抽泣着点了点头:“好,我也和你一起,照顾昭阳哥。”她其实很想听邵声说一句,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和他的关系。然而他并没有开口。莫靖言失落中又有些庆幸,他什么都没有说,便也没有对此前二人关系的终止和否认。她静静坐在邵声身旁,手心接着自己滴落的泪水,就要积成一泓清潭,沿着指缝和掌纹溢出去。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她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希望邵声能抱住自己,用指肚抹去她的泪痕,吻在她眼睑上,就像从前一样。可是,当时那个心口被幸福和满足感胀满的她,又怎会预知头顶悬着巨大的未知的阴影?

在此后几天内,傅昭阳又经历了大大小小三次手术,生命体征基本稳定,医生稍显欣慰,说只要熬过了头十天,类似病例的死亡率便大大降低。但因为脑组织大面积损伤,医生对傅昭阳的术后恢复并不乐观,同时也善意地提醒傅振国,即使性命无虞,后续的并发症预防、高压氧治疗、理疗等系列康复手段费用不菲,而且未必有把握能将他唤醒。

傅昭阳所在的重症监护室不允许陪护,一周内家人只能探望三次。姜小茹在刚刚抵达北京的几日,有两次哭着哭着几乎晕厥过去,这两日却益发坚定起来。“昭阳不会有事的。” 她喃喃地念着,坚持要到学校整理儿子的衣物,“他爱整洁,我得把贴身的衣物给他备好,没准过两天他就醒了。”

姜小茹回到医院时,特意将莫靖言叫到一旁,将一只封口折了几折的服装袋交给她。“我本来奇怪,昭阳要换宿舍,行李都打包寄存在学校,应该只有一些应季衣物存在师弟那里,为什么还有秋冬的围巾和手套。”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看到里面的生日贺卡,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傅伯伯不让我告诉你,说这样对孩子压力太大。我也知道,你和昭阳已经分手了。但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明白当妈妈的心情。就当阿姨求你,不用你照顾昭阳,一点都不用。医生不是说了么,能否催醒,基本就看这头半年了。阿姨就是希望,你有时间的时候,功课不忙了,多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他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学校先期垫付了大部分治疗费用,保险公司也能承担一定额度的治疗款项,但后期名目繁多的康复治疗项目并不包含在保单条款内。邵声和楚羚都收到了莫靖则的电话,他说海外校友会正在组织捐款,稍后请他们代为转交给傅家父母。

傅振国和姜小茹得知消息后坚决推辞:“同学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大家在国外生活也都不容易。治疗的费用,家里现在还能解决。”

“大家也是各尽所能,都是傅师兄的好兄弟,不做些什么心里反而不踏实。您就不要拒绝大家的一份心意了。”楚羚宽慰道。

邵声点点头:“阿姨也需要好好休养,而且,我听昭阳说过,厂子里的近况……”

傅振国和妻子对望一眼,道:“没关系,我们打算好了,亲戚能接济一些,家里还有房子……”

楚羚摆手:“这哪儿行?昭阳醒了后,你们还得回家啊。”

姜小茹落泪:“他能醒就好,我们在一起就是家。要是他不醒,哪里还有什么家啊?”

楚羚心急:“那也不是长远的办法,我们大家帮不了太多,但总归能保证昭阳接受的是最好的治疗。叔叔阿姨,难道你们不想吗?”

邵声木然地听着,那些句子一行行从心口穿过,每个字都烧灼一般令他疼痛。他回身看到莫靖言侧身缩在走廊的座椅上,她连日来奔波于学校与医院之间,更多的时间是在陪伴傅昭阳的母亲。她看起来也憔悴消瘦了,因为倚着墙打了个盹,后脑勺的头发起了毛刺,不像往昔一样光滑润泽。他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莫靖言一惊之下睁开双眼,目光还有些迷离,看清眼前人时惊喜交集。

邵声柔声问:“饿了没有,咱们去吃饭吧。”

连日来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极少,莫靖言心中诧异,隐约有些不安,但又无比珍惜邵声的邀约,于是跟在他身后,来到医院旁的一家小饭馆里。

天气闷热,邵声点了两道爽口的凉菜,一份家常排骨,又嘱咐厨房再做三份盖饭,打包带给傅家父母和楚羚。他吃得不多,看莫靖言的盘子空了,就再给她夹上一块。莫靖言心情低落,也没什么胃口,但又怕自己说吃饱了,就会中断这难得的独处时光,于是低头努力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