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满城风絮(第5/8页)

她又转向何仕:“岩友们回现场去了,如果你状态好,可以和他们一起去;要不然,就按刚才说的,等手术结果出来,你和思睿、大周一起,搭我家亲戚的车回学校吧,联络一下其他的队员。”

说完她走到莫靖言身边,轻声道:“就当我拜托你了,哪儿都不要去,待在医院,成么?”她声音颤抖,“千万不要走……”

“师姐,我不走……”莫靖言微微颔首,“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楚羚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凄然和无奈,她抽噎了一声,回身时撞到邵声身上。他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楚羚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其实,我、我比谁都害怕,怕、怕他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可这、这没有用啊,我还得、还得逼着自己,去想应该、该做什么,想能帮他、帮他做点什么。我心里,真是、真是怕死了,脑袋里一团糟,只想躲、躲起来。我就想,我、我得镇定,如果换了昭阳他、他在这儿,他会怎么、怎么做……”

邵声神色黯然,拍着她的背,喃喃念着:“老傅不会有事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莫靖言木然站在一旁,她担心着傅昭阳的安危,但心中也有更深一层的恐惧。之前的一切太顺利太如意,以致今时今日要面对更严酷的现实,此时她和邵声之间,真如彼时想过的一般,山高路远、道阻且长。

第一次开颅手术在傍晚时分结束,傅昭阳的情况暂时稳定,何仕、杨思睿和大周随车返回市区。楚羚本想回家和母亲商议,但她走到医院门前便踌躇不前,又返身留了下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傅昭阳颅压忽然再次升高,通过CT检查在脑中又发现了新的出血灶,于是紧急实施第二次手术。将近午夜时分主刀医生才面容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神色严肃:“现在看,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能否抢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八成以上会是植物人。而且因为送院不够及时,他的中枢神经大面积被血浸润,即使奇迹发生,他能醒过来,未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都难讲。”

就在此时,傅昭阳的父母搭乘当天最后一班航班抵达北京,正在连夜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

楚羚一直流着眼泪,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只怕一张口就会号啕痛哭。她紧紧拽着邵声的胳膊,额头倚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深呼吸了几次,她才哽咽着低声问道:“师兄,昭阳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就算岩塞塞得不好,他坠落的时候,也有缓冲力,是不是?你们在阳朔,不也遇到有的人只是摔伤了手臂吗?他运气没那么差的,是不是?”

莫靖言小腹仍然一阵阵地痛,她面色苍白,几乎直不起身来。她看向邵声,他的神色更为苍白消沉,表情看似平静,没有目眦欲裂的懊恨或是愁眉不展的伤痛,然而他的心思仿佛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空洞而麻木,只是沉默地摇着头。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转身,正对上莫靖言探询的目光。

“楚羚、莫莫,你们回去休息吧。”他阖上双目,又慢慢睁开,“我和徐老师在这儿,等昭阳的爸妈来。”

两个女生早已经疲累不堪,莫靖言更是脸色难看,但二人异口同声答道:“不用。”

邵声又说了一次:“你们回去吧。”二人依旧摇头。他蹙眉,呵斥道:“如果你们生病了,还得有人照顾你们,是要添乱吗?”

徐老师也附和道:“邵声说的对,我预定了两间客房,一间给傅昭阳的爸妈,另一间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替我们的班不是?”

楚羚和莫靖言对望了一眼,勉强同意到附近的招待所休息。临出医院大门时,莫靖言依依不舍,回头望向邵声。他似乎也正看向这边,然而目光依旧茫然沮丧,没有聚焦点。

莫靖言很少痛经,但不知是否这次例假推迟造成了小小的紊乱,她的小腹一直坠胀疼痛,腰背都直不起来。她本来就心中乱作一团,现在更无法入眠,于是侧身蜷缩在床上,看凉凉的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上描了一道白色的霜痕。老旧的空调运行时发出嗡嗡的噪音,她觉得有些冷,隐约觉得邵声就在身后,自己只要喊他一声,便会被笼在温暖的怀抱里。她不敢动,唯恐向后伸手时只触碰到空荡荡的床板,心中那个温暖的幻象便会消失。

她见过邵声的种种表情,严肃的、戏谑的、自信的、沉默的、温柔的、快乐的,唯独没有看到过他满面寒霜,如同被冰冻了一般僵硬的脸色,仿佛所有的思想和情绪都凝结沉睡了。这样的他让莫靖言感到深深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慌。如果她的世界失去了昭阳,也必将失去邵声。这是她万分清楚又不愿面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