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忘川·相思(第6/7页)

沈楫一愣,已有冷怒之色,她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漫不经心地笑了:“这伤若再不处理,下次可就经不起皇上砸了,月某告辞。”

她转身离开,紫风铃从风中飘扬而下,像一只紫蝶立在她的肩头。

沈楫长子从拱门内出来,凝重道:“她果然打算对沈家出手了。”

沈楫望着她的背影,恶狠狠道:“听见她最后那句话了吗?拿皇上做后盾呢,若不是皇上在背后撑腰,她怎敢如此行事。”

知道东厂的意思,沈家早已做了防备,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月相思的不择手段。

五年前换囚一事被揭发到皇帝面前时,沈家方才得知,连准备说辞的时间都没有。五年前沈楫长子还是刑部尚书,为了拉拢朝官将犯事的独子利用乞丐换了出来,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五年都无人发现。

可月相思偏偏就能将藏了五年的朝官之子找出来,还找到了当年明明被他们灭口的牢卒,带到了皇帝的眼前。

沈楫被召进宫时,月相思刚从后殿退出来。她已做完她该做的,皇帝会如何处理便与她无关了。经过沈楫身边时,她听见他咬牙的沉音:“月相思,你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你就不害怕蹊儿……”

他的话没说完,她已大步离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在乎。

沈家长子被撤去官职,皇帝念沈家多年功劳,免牢狱之罪,流放钦州。本以为这便是结果,可没过多久沈楫连同杨继林霸占公田挪为私用,并开设赌馆经营苟且勾当又被捅出来。

千亩地契就摆在皇帝面前的案几上,在朝会时被大怒的皇帝甩到了沈楫和杨继林的脸上。

月相思摸摸额头,心想,这可比砚台轻多了。

不日之后,沈楫入狱。沈家三朝为官,污点不少,月相思顺藤摸瓜,陈年旧事一桩桩被翻出来,足够令沈家满门问罪。

月相思离宫时已是深夜,她拒绝了东厂接她的马车,背着手走在洒满月色的青石路上。

夜晚的京城很寂静,偶尔能听见打更声。漆黑的夜幕上挂了一轮幽凉的月,照得树影婆娑。她低头踩着那些斑驳的黑影一走一跳,因轻功极佳,若中间一段长长的石板路没有影子,便脚尖一点从空中飞掠而过,正好落在前方的黑影里。

踩影子,是少年时她常和沈蹊玩的游戏。她觉得练轻功极为无聊,沈蹊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训练她,那段时间,整个棠花山都充满了少年与少女的笑声。

她就这样踩着影子拐入巷口,尽头那棵海棠树下,站着她最熟悉的身影。

终于来了。

一步一步,她离他越来越近,能那样清晰地感受到刺骨的冷意。没有杀意,她松了口气。她还不能死。

“师兄,”她轻轻地叫出了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以吗?”

他在夜色中缓缓抬眸,双眼没有情绪,嘴角却有笑:“月相思,你报了仇,开心吗?”

她微微偏头:“是挺开心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好笑似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相信自己化去你的仇恨了呢?满门血仇,岂是平反便能释怀的。”像是了然的神情,“你为家人报仇,做这些事,我不怪你。可月相思,今后不要再叫我师兄了,沈某何德何能,当得起月大人一声师兄。你想对沈家做什么,我阻止不了,可我会和沈家共进退。月相思,你还有什么招数,冲着我来吧。”

他不再看她,抬步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死死压抑的哭腔从嘴角溢出来,轻轻的、颤抖的,像小时候那般无助绝望的一声:“师兄……”

他没有停留,衣袖从她手中像风一样滑落,一点温度都没有。

第柒章

暗探接到信号来到棠花飘落的庭院时,那个永远冷冽坚硬的女子双手抱膝坐在棠花树下,月色将她的影子照得小小一团,周身都是破碎的光芒。

听见动静,她缓缓抬眼,面上一派冰冷,仿佛刚才的软弱只是假象,仍是没有情绪的嗓音:“之前我让你们压下不动的事,今夜可以开始了。”

暗探有些迟疑:“全部吗?”

她眼底闪过狠色:“全部,一个不留。”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像夜里猎食的狼,“他们不是说我心狠手辣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心狠手辣。”

很多年以后,上京百姓仍能想起那个夜晚,连月光都带了血色。凄厉的惨叫一波一波划破夜空,连遍地盛开的蔷薇花都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

东厂一夜之间残杀11名朝官,抄家20户,入狱近百人。鲜血流到了府外,染红了人来人往的青石路。

尽管每一位被杀害的朝官东厂都能拿出罪证,可这样的杀戮仍引起民怨沸腾,令人想起十几年前皇帝刚刚登基时,由月家引起的民愤。多么可笑,时隔十多年,如此民怨竟又是因月家后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