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忘川·相思(第5/7页)
他想,他是要为这个姑娘做点什么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沈蹊16岁那一年,先皇逝世,太子即位。早已闯荡江湖的沈蹊将搜集到为月家平反的证据交由江湖友人四处散开,新皇即位本就在意民声,京城中讨论月家当年被陷害一事的风潮越来越盛,加上江湖之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民怨渐成鼎沸之势。新皇为稳固民心,下令重审此案。
三个月之后,主审此案的官员将重审结果上奏,当年月家谋逆一事果为陷害。新皇大怒,纷纷降罪当年参奏月家的朝官,并亲临月家旧府,撤去封条重铸祠堂,又拟先皇罪己书,以平民怨。
月相思走出后山的那一日是个晴天,万里浮云缠卷,淡青天色照着枝头簇簇棠花,幽幽花色照在她雪白的脸颊上,可以看清微微泛红的眼角。
她终于能以月相思的身份示人,她终于不用再怀着仇恨痛苦一生。
而三步之遥、双眼含笑的蓝衣男子,好像一座巍峨的玉山,替她化去了一切灾难。
不日之后,新皇听闻尚有月家遗孤在世,不顾其女子身份,下旨封二品侯爵,终身享朝廷俸禄,赐京中府邸,并准其在棠花山上随贵族子弟学艺,赢得民间诸多人心。
犹记得那一日,他在重重花影间朝她伸出手,如清风霁月的笑容,像春水漫入她的心上。
他说:“师妹,今后我都会陪着你。”
一直到月相思学成下山,却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同他一起共饮江湖。她入朝为官,穿上官服,变成了他陌生的姑娘。
第陆章
月相思本可以清享爵位俸禄,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生。可她却偏偏要做一件人人都避之不及的事,去当一个人人都唾骂厌恶的恶官。
自新政推行以来,东厂行事狠毒,多用酷刑,连皇帝都多次于朝会之上斥责。月相思却依旧我行我素,令京城风声鹤唳,人人敢怒不敢言。
而那些被她以铁血手段处置的朝官,或多或少都涉及当年诬陷月家一案。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祭奠月家满门冤魂。
春末的雨像细密的针,伴着雷鸣落下来,他的嘴角滚落一滴雨水,连嗓音都染上无限涩意:“当年月家蒙冤,沈家也上奏参过,你是不是连我也不会放过?”
她垂下眼睑,久久没有回答,像是默认。沈蹊眼底唯一的暖色在这倾盆大雨间缓缓消散,他后退两步,像是十分疲惫地抚了抚额角,唇边却漾开一抹冷笑,终于转身离开。
她动动嘴唇,沙哑的嗓音自喉咙飘出来:“师兄……”
他脚步顿了一下,旋即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开。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仿佛梦中的呢喃,伴着春雨和凉风散在这茫茫天地间。
侯玠的事闹到了皇帝面前,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东厂所为,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月相思的手段。
朝会时皇帝提起此事,月相思三言两句便将责任摘了,反而扔到历来在朝政上和侯玠有纷争的杨继林身上,气得杨继林不顾身份和她争论,一言一语就差打起来,单手支额的皇帝猛地将砚台砸下去。
“都给孤住嘴!”
话虽是对着两人吼,砚台却不偏不倚地砸中月相思的额头。她眯了眯眼,感觉鲜血从额头滑到鼻尖,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抹去,将官帽往下压了压,遮住猩红恐怖的伤口。
没有证据,皇帝只能通过这个方式替朝官出口恶气。下朝时月相思走在最后,出了朝门看见沈蹊的父亲沈楫等在那里。
“月大人。”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老者看着她,除了笑意,那张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听闻蹊儿前几日和大人起了争执,老夫代蹊儿向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莫往心里去。”
她后退两步,面上的笑半真半假:“沈大人这一礼月某可受不起。”
沈楫做出请的姿势,两人朝着宫外走去。
“倒是老夫心窄了。蹊儿与月大人自小兄妹情深,当年月家洗清冤屈,蹊儿更是四处奔走寝食难安,这份情谊月大人定然是不会忘的。”
月相思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大人同月某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沈家对我恩情深重,我不要恩将仇报才好?”
话说到这个分上,沈楫也不是愚人,眼底闪过精光:“东厂的暗探最近频繁出现在沈府周围,月大人,莫不是想对沈家出手吧?”
簇簇紫风铃爬上肃穆宫墙,内监正搭着木梯清理。月相思在花影下驻足,若有所思地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沈家不愧是三朝重臣,连东厂暗卫的行迹都能发现。不过大人在担心什么呢,如果沈家清白,东厂就算想动手也没有机会。”她凑近一步,低声笑了,“可若沈家果真不干净,沈大人难道指望凭着一个沈蹊便能令我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