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忘川·白衣(第6/9页)

一直以来她都在渴望赦免的旨意,可原来竟然需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秦帝来看过她几次,她都闭门不见。宫中不少人说她因祸得福却不知好歹,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如果不是陆朽,她早已丧命于此。

秦帝之所以会紧张,不过是因为担心两国开战罢了。

听闻追杀刺客的旨意一道道下发,却毫无结果,刺客身手高强,又不明身份,很难追查。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最想让苏白衣死的人是谁。

她的孩子没了,她要让苏白衣偿命,这的确符合容家一贯的作风。

但容贵妃的兄长手握重兵,秦帝根本不可能拿他问罪,何况死的只是奶娘,皇后并无大碍,没有证据,谁也不会去秦帝面前胡说。

苏白衣又想起陆朽的话,他说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是的,她该醒了。

要想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去,就必须从曾经天真的梦里醒过来。

伤好之后她去了玉宁宫,本该完成的玉像却仍有瑕疵,凭陆朽的雕玉技巧,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

苏白衣踮着脚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他拿刀的手就顿在空中,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玉像,听见她轻声说:“陆大哥,谢谢你。”

不日之后,总是闭门谢客的皇后突然开始了后宫例行的请安,许多嫔妃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

她穿着五色凤羽的盛装,总是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宫中曾传她心无城府,鲁莽行事,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接受完嫔妃的问安,她目光淡然地在殿下扫了一圈:“容贵妃为何没来?是本宫没通知到,还是她不愿意来?”

与容贵妃交好的几名嫔妃借容贵妃身体有恙辩解了几句,苏白衣挑了挑嘴角,掸掸衣袖站起身:“既然她不能过来,那本宫就去瞧瞧她,看她到底病到何种地步。”

从那一日起,苏白衣便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女孩了。

皇后的成人礼在春末,内廷司上报了秦帝,秦帝下旨盛办,各宫各殿都开始忙忙碌碌准备礼物。生辰的前一天,苏白衣又来到玉宁宫。光线中那尊玉像盈盈而立,仿佛下一刻便要活过来。

陆朽站在玉像旁,像是一对璧人。

“玉像完成,我已禀明陛下,今后便不再进宫了。”

他本该在半年前就离开,为了她多拖了半年,这额外的恩赐已足以令她高兴。她揉了揉眼眶,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陆大哥,走之前,给我雕个小玩意儿好不好?就当送我的及笄礼物。”

他抿着嘴唇,好半天,淡淡地开口:“抱歉,我今生不会再雕玉了。”

她看着玉像,却说起另一个话题:“陆大哥,你把文德皇后雕得真好看,连五官表情都一模一样,比陛下殿内的画像还要好看。”

如果不曾朝夕相处,眉目相对,怎么可能不凭借任何画像,就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像。

他像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从身后拿出一坛桂花酒递给她:“这是礼物。白衣,生辰快乐。”

她笑了笑,伸手接过。这酒不同于以往任何酒,它就像山间香甜的雪水,令她在这孤寂的深宫仍能感到一丝慰藉,如同陆朽一样。

第陆章

陆朽离宫之后,苏白衣没有再去过玉宁宫。听闻秦帝在里面待了三天,三日之后,玉宁宫永闭,宫外砌起三尺高墙,将这座开满桂花的宫殿彻底掩埋。

而那尊凝聚陆朽毕生心血的收官玉像,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苏白衣有时会听人提起,说凡出自陆朽之手的玉雕,皆价值连城。朝贡之日,好玉之国西署愿以一座城池交换陆朽今生最后一件作品,而秦帝没有答应。

陆朽虽然离宫,但桂花酒却是一日不断地托人送进宫来,他是人人尊崇的雕玉大师,哪怕是抛出他雕玉时落下的玉屑,大概都有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在这人心险恶的宫里,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而桂花酒是唯一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无论何时何地,他没有将她忘记,这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苏白衣和容贵妃水火不容人尽皆知,她按照宫规收回对内廷司的掌管,气得容贵妃去找秦帝告状,但秦帝对她们之间的争斗一向不插手,便以遵守宫规将容贵妃打发回去。

苏白衣不是曾经那个软弱好欺负又没背景的文德皇后,她身后有一整个国家,只要番邦不灭,秦帝就永远不会置她不顾。

初夏之时,苏白衣邀请嫔妃赏莲,容贵妃也在其列。两人相处之时总是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都习惯了,保持沉默明哲保身。

不到午时,容贵妃身边的宫女便急匆匆赶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容贵妃当即面色大变匆匆离开。下午时,苏白衣便听闻将军府失火,烧掉了一半的房屋,容将军的母亲也死在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