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夫妻(第5/7页)

  楚言躲到乌伦古湖来,也是不愿被搅进那一潭浑水,找借口抽身,争取时间整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她是理科出身,头脑简单,对关系复杂无理可循的东西心存畏惧,对历史和宗教没什么兴趣,有关政治的东西更是避恐不及,莫名其妙掉到这个世界那个宫廷后,更是一心一意追求下层建筑的物质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命运早早地被政治被宗教缠上了。

  来到准噶尔以后,零零碎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透露出时间上的巧合。阿格策望日朗几次东去觐见康熙,除了他说出来的目的,也有代表准噶尔帮第巴桑杰嘉措向康熙解释陈情促进沟通的使命。也许,来自“教廷”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顺便的收获,障眼法,拉关系的绳子。她与他们的宗教毫无干系,却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也许,还要加上她的孩子的一生。

  原本,对于她,达赖喇嘛不过是地球某处住着的一个面目慈和酷爱穿红黄陶土色衣服的老和尚。来准噶尔之前,桑结嘉措,拉藏,仓央嘉措,伊希嘉措这些名字,甚至不曾听说过。却不想,西藏这些人的存在,达赖喇嘛的传承,多年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命运拖离她自己设想的轨道,缓缓推进难以挣扎的深渊。

  楚言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未来,让十四阿哥名垂青史的那场战争想必就是为了让另一位尚不知名字的达赖喇嘛进布达拉宫坐床而发动的。她该庆祝自己发现了书本上言语不祥的历史背后的真像吗?

  阿格策望日朗一直看着她,没有错过一丝神情的变化,心里腾起一阵苦涩。不是有意对她隐瞒,也没有为她详细解说,他是真不愿意让那些事情那些人介入他们原就障碍重重的感情,而有意淡化南边来的影响。可是,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

  他是在北京城从康熙皇帝口中得到桑杰嘉措的死信的。皇帝给他看了拉藏汗的信,对他和准噶尔表示了信任和亲近。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不知内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离开准噶尔时,西藏传来消息,拉藏毒杀其兄夺取了汗位,可局势仍在桑杰嘉措的掌握中。得知他要遵照约定往东去觐见清朝皇帝,迎娶预定的妻子,喇嘛团转达桑杰嘉措的书信,命他见到康熙时,呈上桑杰嘉措的书信,细述西部局面的变化,表达桑杰嘉措个人和黄教上层对康熙的敬意和感谢。没想到转眼间,西藏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了解拉藏汗的势力到了什么地步,是否已经控制了拉萨三大寺的喇嘛,也不清楚青海诸部的态度如何,当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为仓央嘉措开脱,表达他个人和准噶尔对这位达赖喇嘛的好感和尊敬。他看得出,康熙不在乎拉藏汗是什么人,不在乎藏蒙贵族对他对仓央嘉措看法如何,从政治的角度算计,康熙愿意看见黄教上层内部纠纷,破坏“达赖喇嘛”在藏蒙诸方势力中的无上影响。纵容拉藏汗是一件投入小收益大的好买卖。不过,康熙还算给他这个“新女婿”面子,答应先不对仓央嘉措下结论,先让他到北京来,让班禅也到北京来,摆脱西藏各方力量的牵扯,让班禅对仓央嘉措进行考察教育以决定他是否符合“六世达赖”资格。

  拿不出更好的建议,再考虑到西藏风云复杂的局面,他私心里认为康熙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无论如何,拉藏汗是容不下仓央嘉措了,与其让他留在拉藏汗的手上,不如让他离开西藏那个漩涡。达赖班禅代代互为师徒,班禅对仓央嘉措的评判是最有说服力的。他相信大部分的喇嘛和蒙古贵族都还是愿意接受仓央嘉措作为达赖喇嘛,只要仓央嘉措安全地活着,拉藏汗就玩不出什么名堂。

  可是,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另立了一个达赖喇嘛。

  现在,“达赖喇嘛”已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无论是谁,靠近了都会被吸进去,怕是难有好结果。他也想建议父汗不要管这件事,准噶尔谁也不帮,由着西藏青海那些人去折腾。但是,喇嘛团不会允许,西藏青海那些势力不会允许,康熙皇帝大概也不会允许,准噶尔人的荣誉不允许,他的责任感也不允许。准噶尔和他都将无可避免地卷进去,连带地,她也会被卷进去。他和她唯一能做的是尽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压下心底的歉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有关系,你就一定不赞成,是吗?”

  她平静地回视,清晰地说:“我不会拿我喜欢的人去给我不认识的人做陪葬。”

  他微震:“陪葬?你不相信这件事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