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常 (第3/3页)
"嗯,有点感冒。"
粉红和嫩蓝的婴儿房虽然小,但是像梦幻般可爱。放在窗前的白木马是我和马梧送的。
"午安,小公主。"
我蹲在床边问候沉睡中的婴儿。阿蕾希雅------她的名字------皱着眉头睡着。大人脸的婴儿。
"这里好安静。"
窗外低垂着阴沉的天空。
午餐是手制的意大利面、奶酪、火腿和墨鱼色拉。
"要喝什么?"
我回答说:"水。"
丹妮耶拉的厨房虽然狭窄但舒服。木制的青菜水果装在篮子里当作摆饰。冰箱上好几个彩绘磁石。
"路卡会帮忙照顾阿蕾希雅吗?"我边吃边问。
丹妮耶拉鼻头挤着皱纹,"他好疼她,每天都要亲上一百遍,可是要他帮忙照顾啊......"丹妮耶拉手拿叉子仰望天花板。我笑了。
"假期有什么打算?"
"马梧说要去希腊,可是他好像很忙。"
丹妮耶拉今年也要去她爸妈的别墅,说是阿蕾希雅在那里也没问题。
"就要夏天了。"
丹妮耶拉的话让我想起忧郁的事,不觉绷着脸。
"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想到马上就是独立纪念日了。"
我的话引起丹妮耶拉发笑。
"美国人协会?"
"嗯!"
我和马梧几乎不参加美国人协会的活动。我是不用说了,马梧自己对那种聚会也是敬而远之。可是,七月四日的独立纪念日那天不露个面不行。
"那也不坏嘛,偶尔感受一下有钱做作的贵妇人心情。"
这回换我望着天花板了。
"真想让你见识一下那是什么情况。"
约五十坪大的房间,奇妙的中国趣味。见面之初,一定打量你全身上下,互相夸赞,到处都是衣服啦、发型啦、指甲彩绘啦的互相赞美之声。
"你也被赞美过?" 我点点头。
"身上没有能被赞美的地方,对方也觉得困扰哩。"
午餐很愉快。饭后,我们各吃了一片甜瓜,又喝咖啡。
午后,下着雾雨。无声地交缠在空气中的细雨。
我回家时顺路去青蛙庭院。把车停在石板路上,走进教堂门内。雨天,这里的空气特别叫人依恋。
我靠着柱子,望着青蛙喷水池,淋了一会儿雨。日常毫无沉滞地流逝。
大学毕业回米兰后第一次来时,这里被雪封着。望着阳光照射的一片亮白庭院,我终于哭出来。
------为什么那样做?
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了,顺正哭泣的脸还是如此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没有回答。紧闭嘴唇不语。我以为他会打我,可是顺正没有打我。他努力压抑涌起的愤怒,浑身微微发抖。
我缓缓眨眼,为了把记忆封闭在内心深处。仰望灰湿的米兰天空和细雨笼罩的小圆屋顶。
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教堂旁的花店有绣球花,买了一些。绣球花是马梧喜欢的花。冷青色的大朵绣球花。回到公寓里,插进黑色花瓶里,放在卧室。
傍晚,喝着阿玛蕾特,继续看《Ham on Rye》时,菲德丽嘉打电话来,说我好久没去她家玩了。闲聊几句后说:"来玩吧,把那美国男人也带来。"
隔着听筒也感觉得到菲德丽嘉的意大利华软呼呼地柔。
菲德丽嘉和吉娜的先生都在战争中过世。墨索里尼在洛雷塔广场被吊死时,她们两人都到广场去看。吉娜有一儿一女,菲德丽嘉是孤零零一人。
"你妈妈好吗?"菲德丽嘉问。
"大概很好吧。"
话筒那头传来微笑的气息,"很麻烦的一个人。"
我答应下个星期去看菲德丽嘉。
说是感冒没好,那美国男人比平日提早回家。喝了汤,便上床睡觉。他说希望我在旁边,于是坐在床边看书。
马梧一直睡不着。动不动就想把我拖上床。
"很有趣吧?"马梧瞄着小说的黄色封面问。
"很有趣,作者的文体有力,感觉很好。"
"我好喜欢那本书的开头。"
这本书是从马梧的书架拿下来的。
"The first thing i remember is being something."
我翻到第一页读了一行,"很普通嘛!"
"continue."马梧说。
"It was a table,I saw a table leg,I saw the legs of the people,and a portion of table cloth hanging down."
安静的夜。我读著书,心想,这是我在的地方。
雨继续下着。偶尔传来汽车奔驰潮湿马路而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