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柳春眠水子地藏 • 吃眼睛的女人 (第3/9页)
我们由尽处往前走。此是大阪最短的一条横丁。
回想起来,真是天意茫茫。
冥冥中皆有注定,不可逃避。
勇行领我到他同住室友屋良克也工作处,是元禄迴寿司店。勇行喜不自胜,目的是把我介绍给他朋友知悉。很骄傲:
“这是你们提过的,在纪伊国屋的早川由纪子。她是我女友。”
屋良克也有羡慕神情。我亦很骄傲。
勇行无特殊口味,能吃,连尽十五皿。我要了心爱的云丹,及贝割大根,即大根尚未成长,把苗摘下。微辛。
离开阪急东通商店街,到“大东洋”弹子房玩了一阵,又逛了一阵。最后在电车站依依分手。不用他送。我需要时间在回程中想一想。
在十二时半,回家以后,即接到他的问候电话。又谈了约一小时。幸好妈妈已酣睡。
我知我遭殃!
深秋一个星期四。我自课室外望,天上起了鳞云。又似鲭鱼背上斑点。我正做着翻译。
四时下课,没到上班时间。勇行来电,他生病看医生。
我想陪他看医生。他力拒无效。
坐电车去。他住十三——这不是他父母家,因父母各自有另一家庭。
十三似远,距我处隔了淀川,彼此在两岸。其实又近,坐电车去,过河便是。
在医务所,才知勇行不勇,极怕注射。老在哀求:
“医生,可否不注射?你可加重药,或给我苦药。”
“不,重感冒还是一针准见效。”
“真的不愿……”
不肯就范。
医生训斥:
“你做食店,卫生重要,必须痊愈才可上班。”
又望向我:
“在女朋友面前要坚强。”
“好!”今井勇行无奈点头。带恐惧:“不要太用力!”
我紧握他的手。送上战场:“不要临阵退缩呀!”他出来时揉着屁股。凄凉万状。
他说:
“我不怕苦,不怕痛,只怕注射。”
又说:
“很饿,吃饭送药。”
我们到了一家“卵料理”。餐厅门外是一个大大的蛋头人,店中食物全以鸡蛋为主角。装饰亦是黄跟白。各人开口闭口,均是“他妈”、“他妈”的。卖奄列饭、蛋炒饭、蛋焗饭、半生熟蛋、蛋面、蛋汤、蛋沙津、汉堡牛肉蛋……还有黄澄澄的蛋冰淇淋。
我不许他吃炒饭。他道:
“不要紧,蛋没有生命,蛋是素食。”
“但感冒是不能吃油的。”我为他点了汤面,“你回家好好睡一觉。今天和明天都不要找我。”
他连吃两碗,方满足一笑:
“由纪子,你知道吗?我大睡之后醒来,单眼皮会变双眼皮的。你来看我吗?”
“我不来,只有妖怪才这样。”
不知如何,我还是坐电车,过淀川,上班去。我的借口是不愿迟到。
——但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我实在没有这力气……
我和勇行共度第一个圣诞。在前一日,我们到难波、道顿堀、心斋桥游玩。
念高校时,我常与同学来法善寺横丁吃红豆汤。那是有名的“夫妇善哉”。他们的红豆汤,豆子颗粒大,不太甜,而且有块黏黏的糯米糕,每客才五百圆,还有一小碟盐昆布。即使在节日,亦无休。
电影还没开场,我们四处闲逛。
“快来看,这里有家侦探社——”
我们上前,只见招牌立在大楼门外:
“初恋情人侦探社”。
还有“802”号的门牌。
那是一家奇特的侦探社呀。
正研究着,一个女孩推门出来。
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她染了紫红色的头发,还穿了眉环。一身很灿烂。
打个照面,她本来没反应。还是我先把她唤住了:
“千裕?——田岛千裕?”
也许她早已认得我。比起来,我倒没什么变化。
“由纪子!”
——是我先把她唤住的。
千裕是我高校同学,当然也来过吃红豆汤。她还没有毕业便退学了。因为有一次警察上来学校,带她回去做证人。继父强奸了她。自此,她不肯再上课。
千裕是女生中相当妩媚的一位。她的妈妈租了五台自动贩卖机,每天来回把饮品、香烟等货物,送去补给。全靠继父有“背景”,没有人欺负——可是千裕却给欺负了。
后来,我知她自己过生活。
后来,我又知她接受一些年纪大的男人“援助交际”。大家没有通音讯。
她生怕同学误会,也很强调:
“我与他们没什么。他们寂寞,找个女孩陪着喝咖啡,聊聊天,还吃顿晚饭,唱卡拉OK。他们只想人了解,谈谈话。”
当她出去同男人聊天时,我们忙着考试——也许,真有点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自己,否则不会那么强调。
“千裕你来光顾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