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巷 • 吃卤水鹅的女人(第8/8页)

经此一役,妈妈已原谅了爸爸。他在冥冥中赎了罪。

“你竟然不觉得意外?”妈妈阴晴不定,“你不怪责妈妈?”

怎会呢?

我一点也不意外。

一点也不。

妈妈,我此生也不会让你知道: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妈妈,我看见你悄悄上了天台,悄悄打开练功房的门,取出一块用过的染了大片腥红的卫生巾,你把经血抹在刀上,抹得很仔细、均匀。刀口刀背都不遗漏。当年,我不明白你做什么。现在,我才得悉为什么连最毒的黑狗血都不怕的爸爸,他的刀破了封。他的刀把自己斩死。

——当然是他自斩。以妈妈你一个小女人,哪有这能力?

我不明白。但我记得。

妈妈,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不要紧,除了它在午夜发出不解的哀鸣,世上没有人揭得开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太天真了。

我们是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母女。同病相怜,为势所逼——也不知被男人,抑或被女人所逼,我们永远同一阵线。

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吃着相同的肉。

“妈妈,”我拥抱她,“你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我不会让男人有机会欺负我。”

她点点头,仍然没有泪水。

“这样就好。”

她把那小桶卤汁传到我手中,叮嘱:

“小心,不要泼泻了。不够还有。”

——在那一刻,我知道,她仍是深爱着爸爸的。

她不过用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恨来掩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