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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让时间去转变一切!我走了,雅真!”

“等一等,杜伯伯!”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他有些惊奇地回过头去,屋角处,那个不被人注意的、安安静静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两条长辫子悠闲地垂在胸前。“我跟您一块儿走,我想去看看嘉龄和嘉文。”

“哦?”杜沂有两秒钟的神思恍惚,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什么特殊的东西?那样宁静安详,与世无争。他奇怪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嘉文那年轻的一群中,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当然,好的,好的。”他一迭连声地说,“我们走吧!”

和雅真说了再见,杜沂和湘怡走出了唐家的大门。杜家和唐家距离得并不太远,杜沂提议散步走了去。黄昏的风柔和地吹拂着,落日在巷子的尽头沉落,彩色斑斓的云层飘浮变幻,几只晚归的鸽子在天际翻飞,找寻它们的归巢。杜沂凝视着身边那纤小的少女,一件无袖的白衬衫,一条蓝布的裙子,简单的衣着衬托着一张轻灵秀气的脸庞。

“你住在哪儿?”他问。

“厦门街。”

“和父母在一起?”

“不,父母在大陆没出来,我跟哥哥嫂嫂住。”

“哦?”杜沂望望那洗败了的衣服领口,那哥哥和嫂嫂一定相当疏忽,“我记得你,”他说,“你常和嘉文他们一块儿玩的,是吗?”

“我和可欣是同学,”她抬起眼睛来,很快地扫了杜沂一眼,“很久没有看到嘉文了,他好吗?”

杜沂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嘉文受伤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常在他床边一坐数小时,默默地不大说话,也不引人注意,那就是湘怡。他心情猛地振作了,有种模糊的预感使他兴奋,他摇摇头,深思地说:

“不,他的心情很坏,或者,年轻的朋友们常来走走,会让他振作一些。”

湘怡再望了杜沂一眼,她的眼光智慧而含蓄,带着点探索的意味。杜沂坦白地回望着她,“喜爱”和“鼓励”都明显地写在他的眼睛里。湘怡不再说话,垂下了头,她凝视着地下落日的影子,一层薄薄的红晕在她面颊上散布开来。

到了杜沂家里,嘉龄已经出去了,嘉文躲在他的房间里蒙头大睡。杜沂直接走到嘉文门口,敲了敲门,说:

“嘉文,有朋友来看你。”

“谁?”嘉文在屋里闷闷地问。

杜沂推开了房门,示意湘怡进去。湘怡有些不安,犹疑地站在房门口,杜沂鼓励地说:

“进去吧,你们年轻人谈谈,我去叫阿珠给你们调两杯柠檬水来!再有,你今晚就留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

湘怡迟疑地跨进了屋里,房门在她身后合拢了。她局促地对室内望去,一间凌乱不堪的屋子,一个潦倒不堪的男人。嘉文正从床上坐起来,惊讶而狼狈地望着湘怡,因为天气太热,他赤裸着上半身,连汗衫都没有穿。他慌乱地翻着被褥,找寻他的衣服,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湘怡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从地板上拾起一件衬衫,递到他的面前,轻声地说:

“你是在找这个吗?”

嘉文接过了衣服,惶惑地望着湘怡,后者的面颊上漾着红晕,清澈的眼睛柔情似水,用一副充满了关怀、怜悯和深情的神色注视着他。他觉得一阵激荡,又一阵凄楚。凡陷在痛苦中的人,都渴望被了解和同情,他也是这样。而当了解和同情来临的时候,却又往往备感伤怀。他的喉咙哽塞了。

“你从她那儿来的,是吗?”他问。

“是的。”她答,把她的手温暖地压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切都让它过去吧,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人总得好好地活着,是不?”

“活着——为什么呢?”嘉文无助地问。

“为许许多多东西,或者,就为了生命的本身,人必须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何况,还有那么多令人可喜的事情呢!约翰·克尔的《茶与同情》,格蕾丝·凯利的《后窗》,最近全是好电影!天气又那么晴朗——蜷伏?在床上才是浪费生命呢!”

嘉文用一对怀疑而困惑的眼睛望着她。

“或者”湘怡红着脸说,“你愿意请我看一场电影?”

“你——有兴趣?”嘉文犹疑地问。

“怎么会没有?”

“那么——”嘉文顿了顿,“晚上去?”

湘怡凝视着他,眼睛里流转着朦胧的醉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窗外的落日已经隐没,暮色正逐渐地扩散开来。或者,这将是个美丽的仲夏之夜那些黑夜的小精灵,会在夜色里散布下无数的梦。

人生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变故,每个人的一生,写下来都是厚厚的一本书。不管有多少故事在不断演变,不管有多少事情在不断发生,时间总是那样自顾自地流过去。日升月沉,花开花落,一转眼间,又是圣诞红怒放的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