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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不高兴纪远,”嘉文本能地为纪远讲话,“他就是那么样一个人,从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和心理的,总是我行我素。但他是个心地最好,也最热情的人。”

“别说了!”可欣突然地脸红了,“我一点不高兴他的意思都没有!”

“那就好了!”嘉文说,“我喜欢纪远!”

“说不定他会成为你妹夫呢!”可欣微笑地说,望着纪远那边。这时,嘉龄正端着杯咖啡,走到纪远旁边坐下,不知凑在纪远耳边讲了句什么,纪远就停止吹口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好像相处得很好。”可欣又加了一句。

“我希望嘉龄别认真,”嘉文咬了咬嘴唇,“纪远很少有专一的感情,他的女朋友可以成打地计算。”

“大概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

“他不是‘自命’风流,而是真正风流,”嘉文顿了顿,又摇了摇头,“用‘风流’两个字对纪远是不公平的,他并不是风流,他就是——就是——”找不出适当的形容词,他烦躁地下了结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物!”

可欣笑得很有趣,欣赏地望着嘉文,她真喜欢他那股善良劲儿。故意地,她重复着他的话:

“就是那样一个人物!”

“真的嘛!”嘉文辩护什么似的嚷着。

“当然,当然!”可欣拍拍他的手,带着种安抚的味道,“我不是不相信,是欣赏你这句话。”

纪远的口琴换了调子,一阕《罗莽湖边》吹得每个人心头都充塞了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的口琴技术显然经过一番训练,拍子打得清晰而准确。嘉龄跟着琴声在低唱:“出城郊,风光好,望远坡,真美丽,香尘日照里,罗莽湖上,忆当初,双情侣,终朝携手共游嬉,在那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在那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可欣不由自主地也哼了起来,胡如苇加入了,嘉文也跟着哼。歌声,琴声,火焰在跳动,木柴被烧裂的噼啪声,还有近处的风声,远处的松涛,和那溪流的潺湲低诉……夜是觉醒的,张着静静的眼睛,凝视着这欢笑的一群。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今夕何夕?月明星稀?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还是美丽美丽的卡保山中?湘怡把她的下巴放在弓起的膝上,注视着那熊熊然向上奔蹿的火苗,一点火星跳了起来,落在沾着露珠的草地上,熄灭了。哦,愿那点火星永不熄灭,愿心头的火星永不熄灭……她转头对嘉龄那边看去,嘉龄的手肆无忌惮地搭在纪远的肩头,身子摇晃着唱得正有劲。调过目光,可欣和嘉文并倚在一块儿,手握着手……她眯起眼睛,睫毛盖住了双瞳,侧耳倾听,夜是觉醒着的,到处都有着属于山林的声响。夜不寂寞,人不寂寞,而她呢?张开眼睑,火燃烧得多么热烈生动!今夕何夕?或者这“夜”并不属于她,但她却仍然衷心渴望“它”永不消逝!永不离去!

胡如苇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架晶体管收音机,越过好几个电台之后,施特劳斯突然柔美地跳跃在夜色里。纪远抛下了他的口琴,拉着嘉龄站了起来,用手绕着她的腰,他们围着火舞动。维也纳的森林!卡保山的夜色!三个山地人睁大了惺忪的睡眼,新奇地望着那旋转的一对人影。嘉文忍耐不住了,音乐是容易使人血脉加速的东西,而欢乐是具有感染性的。拉着可欣的手,他们也加入了华尔兹的行列。胡如苇把收音机放在石头上,不甘寂寞地对湘怡鞠了一躬。火舌跳动,音乐喧嚣,几里路之内的野兽该都被吓跑了,三个山地人面面相觑,但夜是活的,夜是动的……他们何尝想猎什么野兽?他们已经猎着了“卡保山之夜”!

《维也纳的森林》之后是《蓝色多瑙河》,他们自然而然地交换了一下舞伴。纪远微笑地注视着可欣,火光与月光糅合,她的脸红润清幽。他不喜欢那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又在安详地剥去他的外衣。你是谁?他旋转着。我不信任你!他旋转着。长发的罗蕾莱!他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夜越转越深,星光越转越沉,火苗在低暗下去。一个山地人走开了,伐木之声立即响起,大根大根的木头和树枝被拖了过来,火被潮湿的木头抑得更暗了,但迅速地又扬起头来,欣欣然地燃烧着。

倦意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地来临,没有人再跳得动舞,收音机里的音乐变成了小提琴独奏的小曲子,《幽默曲》、《离别曲》、《冥想曲》……嘉文打了个哈欠,望望那竖在暗夜里的帐篷,倦意深重地说:

“我想去睡了。”

“夜里不是还要打猎吗?”胡如苇也打了个哈欠,仿佛连哈欠都具有着传染性。

“等打猎的时候再叫醒我吧!”嘉文说,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