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涵妮(第46/58页)

“你有什么心事吗?云楼?”

“哦,”云楼惊悟了过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涵妮追问。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没睡好。”他支吾着。

“怎么会呢?棉被不够厚吗?”涵妮关怀地问。

云楼摇了摇头,无言地苦笑了一下,算是答复。饭后,涵妮坐在钢琴前面,热心地弹着《梦幻曲》,扬起睫毛,不住用讨好的、带笑的眸子注视着云楼。当她发现云楼根本没有在听她弹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光,他倚在窗子前面,只是一个劲地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细雨出神。她感到受了伤了,感到委屈了,还感到更多的惊惶和不安。停止了弹琴,她一下子从钢琴前面转过身子来,嚷着说:“你怎么了吗?为什么变得这样阴阳怪气的?”

“哦!”云楼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急地走到涵妮身边,他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涵妮嚷着,“你就会说没什么!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你瞒着我!”

“没有,涵妮,你别多心,”他勉强地解释着。

“我要知道,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是什么事!”涵妮固执地紧盯着云楼。

“涵妮,”云楼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凝视着涵妮,他忽然想试探一下,“我在想——我可能回香港去过旧历年,一星期就回来,好吗?”

涵妮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雪白,她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喃喃地说:

“你要走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你走了就不再会回来了,我知道的!”仰头看着天,她的眼光呆定而凄惶,“你要离开我了!你终于要离开了!”

她的神情像个被判决死刑的人,那样的无助和绝望,凄凉而仓皇。坐在那儿,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云楼发出一声喊,赶过去,他一把扶住了她。她倒在他怀里,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定定地凝视着他。云楼恐慌而尖锐地喊:

“涵妮!涵妮!我骗你的,我跟你开玩笑,涵妮!涵妮!涵妮!”

涵妮望着他,虚弱地呼出一口气来,无力地说:

“我没有晕倒,我只是很乏力。”

“涵妮,我在跟你开玩笑,你懂吗?我在跟你开玩笑。”云楼一迭连声地说着,满头冷汗,浑身颤栗,“涵妮!涵妮!”把头埋在她衣服里,他抖动得非常厉害,“涵妮,我再也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涵妮!”

雅筠被云楼的呼声所惊动,急急地跑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她尖声叫:

“她怎样了?你又对她怎样了?”

“妈妈,”涵妮虚弱地说,“我没有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些发晕。”

知道涵妮并未昏倒,雅筠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

“噢,涵妮,你吓了我一跳。”望着云楼,她的目光含着敌意,“你又对她胡说了些什么?你!”

“我——”云楼痛苦的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说是可能回一趟香港。”

雅筠默然不语了。这儿,云楼把涵妮一把抱了起来,说:

“我送她回房间去休息。”

涵妮看来十分软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是紫色的,用手握紧了胸前的衣服,她显然在忍耐着某种痛苦。看到自己造成的这种后果,看到涵妮的不胜痛楚,不胜柔弱,云楼觉得心如刀绞。抱着她,他走上了楼,她那轻如羽毛的小小的身子紧倚在他怀中,显得那样娇小,那样无助。他把她抱进了她的卧房,放在床上,用棉被裹紧了她。然后,他坐在床沿上凝视着她,眼泪充塞在他的眼眶里。

“涵妮!”他低低地呼叫。

“我好冷。”涵妮蜷卧在棉被中,仍然不胜瑟缩。

“我帮你灌一个热水袋来。”

云楼取了热水袋,走下楼去灌热水,雅筠正拿了涵妮的药和开水走上楼,望着他,雅筠问:

“她怎样?”

“她在发冷。”

雅筠直视着云楼。

“现在不能让你自由了,云楼,”她说,“你得留在我们家里,你不能回香港,一天都不能!涵妮的生命在你手里!”

“我不会回香港了!”云楼坚定地回答,“我要留在这儿,不顾一切后果!”

下了楼,他到厨房里去灌了热水袋,回到涵妮的卧房。涵妮刚刚吃了药,躺在那儿,面色仍然十分难看,雅筠忧愁地站在床边望着她。云楼把热水袋放在涵妮的脚下,再用棉被把她盖好,她的手脚都像冰一样地冷,浑身发着寒颤。云楼对雅筠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