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袁小先生(第3/5页)
“灯节看到萧度,我就想起当年那件事情来了。”梁玉慢慢开了一个头。
她一提,袁樵也想起来了那个灯节,道:“物是人非。”
“我当时路上就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子来。就凭我自己的本事!”梁玉又说了一句。看看袁樵,袁樵也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梁玉说得更慢了,声音也小了:“现在也有点样子了,却又觉得无趣了。”
袁樵一个多月来的担忧悉数化为乌有,甚至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叔玉!”将她的手执起来轻嗅,“我还想,我娘子这么个病美人的样子,是不是被谁假冒了。听到这里就信是你!”
梁玉将手抽了回来了:“跟你说正事儿呢!”
“你说,你说。”
“还说什么呀,”梁玉嘟囔着,“忒无趣了。忒无趣。没意思、没意思。什么事儿就手都能办了,吃喝玩乐,也没什么新鲜的了。交际应酬说耗神也行,也大概都能看穿了。”
袁樵忽然道:“这次番使进京朝见,好像不大恭敬。”
梁玉猛地坐了起来:“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对三郎怎么了?”
袁樵看她活似晒蔫的禾苗猛地喝足了水,笑不可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梁玉气得捶他胸口。袁樵力气大又能捱打,由她捶了几下,将手再握住:“手疼不?”
“呸!居然敢骗我!”
袁樵道:“也不算骗,番使对新君嘛,咳咳,常有的事情。”
“啥玩儿?!”梁玉不干了,“还常有?不对呀,没听说有边患呐。”
得,她来精神了。袁樵揉揉额角,也不知道是高兴她恢复活力好,还是哀叹没能多享受一刻温柔好。“不分有没有,只分打不打得过罢了。”
梁玉笑道:“这话说得好明白!那三郎现在是应付得了了?”
“嗯,唔,都还好吧。不过,毕竟是新君,分寸还有些拿不准。似科考这样的大事也……”袁樵忽觉得说漏了嘴,干嘛提那个呢?那个事儿梁玉也不大痛快的。
梁玉的心思没在什么旧怨上,反而被科考又吸引过去了。她跟桓嶷说过科考的事儿,桓嶷没提茬儿,她自己对这事儿也吃不大准、没个通盘的打算,就将此事撂下了。如今袁樵旧话重提,又勾起了她的心事了。
也许是气氛太好,梁玉想跟袁樵聊一聊科考的事儿:“考试挺好的,为什么不能叫所有的人都考试,再选官呢?干嘛还举荐呀?各凭本事呗。”
袁樵轻笑:“你偏颇了。‘有本事’只是做事,并不代表德行就好。譬如南辕北辙,岂不为祸天下?察举是必须的。明天我给你找《才性论》、《四本论》来读读。”【2】【……是我读书太少?】梁玉有些犹豫,说:“行,明天找来我看。”
想了一想,梁玉还是说了数日来的纠结:“我以前觉得‘老子英雄儿好汉’那样的选官简直胡扯,凭本事的考多么的好?谁能上谁上呗。可是呢,打从我生了他们,竟不这样想了。我总担心,他们要是不那么聪明,怎么办?真要考了,考不过,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袁樵不禁莞尔,道:“我会好好教导儿子的。纵使不能做栋梁,总不会让他成草包就是了。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唉,寒门子弟是很难考得过名门子弟的,见识先就差了一层。”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开了,大家都考呢?”
袁樵见她还惦记着这个想法,道:“不必要啊,也空耗人力、财力,叫人空欢喜一场,有什么意思呢?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呀,读书就要耽误生计,供一个书生,一家就要少一个耕田的男丁,束脩、笔墨纸张、书籍,养不起的。何必让他们空欢喜?”
“你在楣州的时候禁溺女婴。你为什么还要管她们呢?反正都是要死的,何必叫她再活一场?”梁玉忍不住尖刻了起来,这个话题她再也没法找到另一个可以讨论的人了。
梁玉问完,又有点后悔了,她极少这么患得患失,但是她早已察觉,自己在许多事情上跟袁樵“不是一条心”。科考、选官的事儿,就是这些事中的一件。她不介意跟别人翻脸,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是袁樵不一样,他对她的意义不同。
梁玉微有忐忑,倒是袁樵自己想通了一点儿,发出一声感慨:“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少人也许就是差那么一点机缘。”原本已经淡忘了,又想起来初见梁玉时的情景,她有天份,却被困在乡间。袁樵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惋惜、开始注意她的。
梁玉笑了:“就是这样!锥在囊中,必脱颖而出。硬不许它出来,它是要戳破天的。”
闻言,袁樵也不感慨了,哭笑不得地道:“我娘子果然没有被人假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