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照夜凉(第3/4页)

“哦?他的暗窟在哪你可知道?”

“不知道。”高年道,“他的暗窟所在只有唐十七和书情知道。”

“那是何人?”

“督主久居京城,又在深宫,没听过坊间的传闻。现在秦楼楚馆,茶坊酒肆都流行一句诗——‘惊鸿照影一箭来,春城飞笛百鬼哭。烟水横波愁不渡,忘川冤魂满江渎。’,说的就是他们三人的兵器。照影是唐十七的弩机,唐十七是唐门子弟,三年前出外游历被柳归藏抓到,

夏侯潋将他救了,他从那以后就跟着夏侯潋做事了。两年前夏侯潋扮成唐十七的模样潜入唐门,烧了唐门的经籍楼,又用机关翼逃脱,现在他们俩都上了唐门追杀令。”

“此事卑职曾经禀过督主,”司徒谨道,“卑职曾派人前往唐门查问,唐堡主说无名鬼偷学了唐门七十二路机关术,盗得机关飞天翼,自一线天逃脱。无名鬼逃跑那日,预先在一线天两崖逼仄处布下天罗地网,后面乘机关翼追击的唐门弟子都困在了网上,眼睁睁地看着无名鬼飞下嘉陵江,乘船逃跑。”

“后来他又潜入各大门派盗取百家刀法,现在连远在天山的七星连环刀都惨遭毒手。”高年道。

他是为了报仇。偷学机关术是因为刀术不济,难以胜过柳归藏。修习百家刀法是为了找出克制戚家刀的绝招。沈玦点着膝头,膝盖上的织金绣线粗糙地刮着手,钝钝的疼。

“第二把武器又是什么?”沈玦问道。

“笛中刀一枝春,是书情的兵器。他是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据说是夏侯潋的师弟。近一年的人命买卖都是夏侯潋领着书情做的。传闻那个孩子胆小懦弱,不是个当刺客的料子。至于这第三把,自然就是横波了。”

“夏侯潋也不是当刺客的料子,可他还是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沈玦冷冷道,“让你留意伽蓝山寺的所在,可有眉目?”

高年叹道:“小人有负督主重托,至今日依然没有线索。伽蓝规条森严,触犯规条者将不再供给七月半,大家都谨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只不过,督主可知伽蓝地下城?”

沈玦抬起头,“地下城?”

“地下城并非一座城池,而是相对于明面儿上的城池而言。有白就有黑,有光明就有黑暗。朝廷有驿站,伽蓝有行驿,坊市有茶馆,伽蓝亦然,甚至伎馆、票号、酒肆,无所不有。强盗、小偷、逃犯、娼妓、刺客,皆可在这些地方落脚、打尖、吃饭、喝酒。普通百姓能干的事,他们都能干。”

“黑暗里的王朝。”司徒谨低声道。

沈玦冷笑,“这么说来,伽蓝住持便是黑暗里的君王么?”

“不全是。”高年道,“地下城并不由伽蓝经营,伽蓝只在每个驻点派驻一人,负责接待过往的刺客。地下城是黑道共有,强盗为小偷提供吃食,妓女为刺客暖床。见不得光的人,都活在那里。”

“咱们行走在太阳底下,原以为这起子腌臜东西只能在阴沟里打转,没想到犄角旮瘩缝儿里也能建个象模像样的城池出来。”沈问行咂舌。

沈玦眯眼:“你说谁是腌臜东西?”

沈问行瞧见沈玦脸色不大好,也不知自己触犯到沈玦哪块逆鳞,连忙跪下掌嘴,“儿子多话,该打!该打!”

月亮升起来了,白阴阴的,像鸟儿滚白的胸脯,蜷在人家屋檐顶上。有小小的艇子拍浆悠悠泊过来,上边儿坐着个弹琵琶的清倌儿,亮着嗓子唱吴地婉转的调儿。画舫和小艇并排驶过层层叠叠的杨枝绿影,泊进三连串的高大涵洞,那歌喉伴着潺潺的河水荡漾,又甜又醉,像掺了蜜的酒。

沈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目光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可这良辰美景的阴影里,大歧的背面,却藏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夏侯潋就行走在那里,在黑夜里现身街头,追魂索命。

“高年,你做得很好。你的妻儿老母都会得到应有的照料,你的儿子现在已经进学了,试贴诗写的不错。问行,拿给他看看。”

沈问行应了声喏,从怀里掏出一沓后后的宣纸,从那小方格里递给高年。

高年一边看一边抹泪,道:“幸好这娃儿有出息,不像他爹,没本事。督主,多谢您的栽培,有您照应,小的放心。”

沈玦刚想点头,小艇上的琴声忽然一滞,扯出刺耳的尖鸣。

与此同时,方格那端忽然射出一支漆黑的短箭,发出枭鸟一般的呼啸声,那呼啸声尖而利,像要扎进人的脑海。沈玦迅速避让,短箭擦过沈玦的发丝,射灭他身后灯座上的烛火。

霎时间,厢房里一片漆黑。

“戒备!”司徒谨嘶声大吼。

墙体被三柄长刀同时穿透,两个包厢的隔墙是一扇半掌厚的木板,刺客砍击之后以肩膀撞击木板,踩着横飞的木屑踏入沈玦的包厢。沉沉黑夜里,只有素白的月光浸透窗纱,照进一点细微的光亮。在那白惨惨的亮光里,躬身突进的刺客犹如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