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7/31页)

她傻傻地笑,凌晨两点半,红了脸,一遍遍描摹他眼睛和嘴唇的形状。

那是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眼角的睫毛蜷曲着斜上去,瞳仁里有清澈如水的光泽;他的嘴唇弧线分明,唇角微微上翘,纹理细腻。他微笑,他凝神,他沉静,他认真,他骄傲,他调侃,他抑郁,他焦虑,他受伤,他生气……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深刻优美如工笔描绘在她心上。林尧的一举一动,对于沈子言来说,都无与伦比。

第二天早晨去大食堂的路上,天阴阴的,地面湿漉漉的,秦静仪看着一地的落叶感叹说:“昨晚雨下得可真大。”

“嗯。”子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有些怔怔的,想着林尧现在应该在火车上了。

“你昨晚是不是失眠了?”秦静仪接着说,“一晚上翻了好几次身,害我没睡好。”

“啊,”子言回过神来,“你没睡好怨我呀?是不是你自己从北京回来太兴奋了?好好找找自身的原因啊。”

秦静仪抿着嘴做神往状,“也是,北京真是个好地方,我都不想回来了。”

“北京真有这么好玩?”子言回想了一下,“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秦静仪兴奋地建议,“放暑假你去玩玩呗,你不是有同学在北京吗?”

她心里一动,有微微的涟漪。

学校的白玉兰树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树干下零乱地落满了玉兰花,莹莹的一片白,如同积了薄薄一层雪。林荫道上的彩砖有些凹凸不平,积满了一小洼一小洼的积水,映着阴阴的天,有明晃晃的反光。眼看春天就要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上货币银行课的时候,子言感觉后背被谁轻轻捅了一下,她回过头。

赵鸣含笑递给她一封信,“小舟又逃课了,让我替他带信,这是你的。”

小舟是班里的生活委员,专管信件的收发。她道了谢,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你跟小舟很熟?”

“我们是一个寝室的。”赵鸣加重语气回答。

子言看一眼信封,是季南琛的字迹,她有些怔仲。

从寒假里的那一幕之后,开学近一个半月,她都没有再收到季南琛的只言片语。自然,她也没有再主动提过笔。她本来想,也许,季南琛跟她再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然而他还是写信来了,还是先于她,做了一种让步的姿态。这姿态,让她如此惊喜,又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是你那个同学?”赵鸣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字写得很大气。”

她匆匆地“嗯”了一声,没有仔细揣测赵鸣话里的含义,便回过头去专心拆信。

心里有什么东西细碎地响,薄薄一页纸,忽然变得很重。她伏在桌上,很久很久没有吭声。

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季南琛。

“子言?”他熟悉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什么端倪。

“收到你的信了。”她有些忐忑。

季南琛一怔,“哦。”

“你为什么要用左手写信?”子言屏住呼吸,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

他迟疑了一下,“我……”

“你右手怎么了?”子言忍耐不住,语气开始激动。

“没事。”他还在强辩。

“你要是撒谎,我就不理你了。”子言打断他的话。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回答:“真没什么事。就是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右手受了点小伤,不方便握笔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个人一向报喜不报忧。

“半个月前吧。”他轻声说。

“是不是打了石膏?”子言的语气越来越差。

他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一声,立刻又补充道:“没事,都快好了,真的,不骗你。”

“都骨折了还说不严重,你这人真不让人省心!”子言嗔怪他一句,隔着电话线,凭空难以想象他真实的情形。

“手没好就不要给我写信了。”挂电话前子言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子言……”他好像欲言又止。

“嗯?还有事?”

“上学期寄给你的卡,收到了没有?”

有极微弱的嗡嗡声在脑海里盘旋,良久,她听见自己梦游似的声音,“什么卡,很好看吗?”

他的呼吸清晰可闻,好像在似有若无地叹息,“没事,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