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28/31页)

陪叶芷去婚纱店试装时,她在橱窗前踱过来,又踱过去。一排排洁白的婚纱整齐悬挂,她看得有些出神。

“这么冷的天,还要穿婚纱,我担心姐会感冒。”叶莘若有所思地说。

“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感冒也值呀。”子言笑着说,“以后你娶媳妇儿,她也准得穿。”

“猴年马月吧,我还早呢。”叶莘摇摇头,“对了,小言姐,你是打算工作还是考研呢?”

“我?”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可不像许馥芯那么有决心,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考研,哪怕像苏筱雪一样考个公务员也好啊!女孩子读硕士,简直是浪费青春。姐,你可千万别学她。”

子言的眼皮一跳,有什么东西砰砰撞击着胸口。

“苏筱雪?她没有读研吗?”

“读什么研,她考上公务员了,我听说还交上新男友了,好像是某集团的副总……”

婚纱店里明晃晃的大镜子照得人有些发昏,子言觉得眼前有些迷糊,口干舌燥,“新男友?”

叶莘带一点鄙夷的神气,冷哼一声,“可不是!她还没毕业就和林尧分手了。要我说,她就是攀上高枝了。”

一定有些什么是她所不能明白的,一定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子言一把抓住表弟的胳膊,“她什么时候和林尧分的手?”

叶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都一年多了吧。你还不知道哇,不是平时跟她关系还不错吗?”

一年多了,她苦笑起来。

这么说,她打电话给林尧那会儿,苏筱雪其实已经和他分手了。

“要说林尧那个人也真是死心眼,本来学校已经推荐他保研了,忽然就放弃了,估计是被苏筱雪给刺激的。”叶莘叹息一声。

子言默然无语。化妆台前搁着一串珍珠项链,莹润的珠光柔和恬美,如泪滴般的形状,她一遍遍摩挲,忽然觉得硌得手生疼。

“他……一定很难受吧。”她喃喃自语。

“那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出国……”

清脆一声响,手里的项链忽地断裂,滚圆的珠子四处流散,叮叮当当滚下桌面。子言茫然抬起手掌,手心有清晰的两个指甲印,那印子,极深。

她缓缓蹲身下去,一粒粒拾起珠子,搁在手心,有滑润的凉意。

出国了,他出国了吗?她这么想着,也许就这么问出了口。

叶莘叹息了一声,“听说是英国。”

子言抬起头,透过婚纱店橱窗的落地大玻璃,看得见外头纷纷落下来的小雪。她恍惚间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明天就是姐的好日子了,下雪是个好兆头。”

“姐,我打包票,”叶莘一边捡珠子,一边笑着说,“这雪呀,明天就该化了。”

是吗?她的唇角轻轻一扯。

这雪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化,其实都没什么分别的。

雪一直下到晚饭前才停,子言终于见到秦岭,风尘仆仆地从无锡赶过来的准姐夫。他脸颊清瘦,镜片后的眼睛深黑温润,唇边始终有缕和煦的笑意。

看得出来,秦岭对叶芷是极好的,耐心而细致。子言看他饭后为表姐剥一只桔子,连桔瓣上的脉络都撕得干干净净才递过去,忍不住就笑起来。

叶芷有些不好意思,只管把脸扭过去。

子言忽然就很欣慰,也许表姐选得并没有错,她是真的幸福,没有说谎。

只是,志远哥哥到底要做一个伤心人了。

这世上很多事,长大后才发现,从前执著、遗憾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被流年抛掷在身后。只要往前走,总会有新的风景,温柔而缓慢地进驻内心,填补时间留下的空隙,让人重新面对现实。

叶芷会是这样,也许沈子言也会是这样。

雪还没有停,扑簌簌地落在屋檐、地面上,远远望去,桥梁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细屑,在墨色的夜幕里若隐若现,如敷了一层灰色的银纱。

她抬腕看了看表,十一点三十分,再有半个钟头,就是元旦了。

桥面上空无一人。十年的光阴逝去,那时的约定,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

这场雪,下得及时,也警醒得及时。

彩云易散琉璃脆,她和林尧,大抵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

十年前,她曾经幻想过今天如果与他在这桥上重逢,会是什么情形。那时绝想不到,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逢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