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15/31页)

有种奇异而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左冲右突,她把水递给苏筱雪,低头从相册里抽出那几张照片,“这次去北京,你就是去你男朋友那里?

苏筱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轻柔而飘渺,“嗯,是啊,从北京回来才确定关系的。”

一直高悬在头顶的利刃终于陨落,锋利的刃尖准确插中心房,不是剧痛,只是慢慢地,一点点地钝痛,像凌迟,看着鲜血一汩汩流出来,最后终于喷涌出泉。

子言咳嗽起来,呛得脸通红,喘不过气,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恢复常态。

“我认识?”

这句话,几天前在北京也曾经听季南琛问起,现在轮到自己来问,才发现,原来要问出口,竟然如此艰难。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林尧。”苏筱雪嫣然一笑。

“当然……认识,全年级的人大概都认识他……”她不知道这些话是怎样挤出来的,只知道自己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连弧度都没有改变。

她将照片递给苏筱雪,眼角的两滴水汽早已悄悄甩得不见踪影,“筱雪,你和他……真般配。”

早应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哪怕从前日日夜夜都在这样痛心,真的到了这揭晓的一天,竟然还会这样脆弱无助。

这个冷酷到底的夏天,子言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悲伤和绝望过,就算是落榜那一年,以为黑暗到了极点,到底也还残存着来年的一线生机。可是这一回,此时此刻,她清醒地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真正失去,那个童年里突然闯入她生命里的人,那张青山远水的面容,那个曾经无数次给她带来绮想的名字,全都已疏离远去。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关上了两扇大门,从此将她摒弃在门外,她人生的所有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子言,我并没有你认为的这么好,”苏筱雪的面容浅浅罩着一层光,眼睛凝望着手里的照片,含着一缕稀薄的笑,“面对他的时候,也曾经没有自信,也曾经顾虑和犹豫。”

“要不是他昨晚的那个电话,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苏筱雪的嘴角弯起非常温柔的弧线,眼神迷离而幸福,“他在电话里叫我名字,筱雪、筱雪。虽然好像喝醉了,可是最后一句却那样清晰,他问我,筱雪,这么多年,你究竟爱不爱我?”

宛如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中,剧痛一直蔓延到所有的神经末梢,四肢五脏都在扩展放大这疼痛。

子言不忍听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苏筱雪的声音还在耳畔萦绕回响,虽然轻柔,却如同雷震,一遍又一遍,震动着她的耳膜。

“怎么会不爱呢?如果不爱,为什么会阴差阳错地弃理从文?如果不爱,为什么听到他生病就会方寸大乱?我相信,和他是有缘分的,要不是有他,或许我的人生在那一晚就已经全毁了……”

苏筱雪沉默了一下,又静静笑起来,“更何况,他优秀,优秀到令我心悦诚服。我很喜欢的一本书里有句话:不崇拜那个人,就一天也爱不下去。我想,这和我真像,我爱的人,一定要足够优秀,优秀到令我崇拜。”

她的笑意一直从嘴角蔓延到眼角,眼睛里有温润的光,那是恬美的喜悦所散发出来的光采,“所以我回答他,爱,我爱你。”

子言的眼睛里有湿意弥漫,她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连掩饰也掩饰不了。她用力掐一掐自己的掌心,指尖陷入柔软的肌肤,有针尖样的刺痛。

苏筱雪转过头来望着她笑,“子言,你怎么了?”

很多年后她回忆起这一刻,也知道自己的失态。在那以前,她一直认为,林尧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消逝,他给她留下的伤痛,留下的挫折,留下的回忆,留下的所有一切,都会值得她一辈子回想,当成宝贵的财富。

可是后来她明白,没有了林尧,那些东西、那些回忆都没有一丝价值。何况,今后她就连回忆的资格都没有了。爱情在有些人的眼里其实微不足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没有遇上过爱情,也有很多人放弃了爱情,他们照样生活,照样心安理得,照样无病无痛,照样过了一辈子。

可是子言不同,她清楚地知道,清楚地了解,心里缺失了一块,永远地缺失了,这一生一世,也许永远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的大二学年过得波澜不惊,每个舍友都发现了她身上显著的变化:头发依然剪得很短,不拖泥带水的利索;面容安静而沉默,时常面带微笑。对什么事情都仿佛置身事外的清淡,不关心也不理会,所有的社团都退出来,唯一不变的,还是拎着一个容量超大的杯子到教室去上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