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13/31页)

纯棉的衣料有一小块洇湿贴在了后背上,背脊有点湿湿的凉意,好像是他的泪。良久,他双臂忽然一松,“子言,”她回过头去,背着光,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一字一句,坚定而有力,“你一点也不傻,我会陪着你,一起等下去,直到你想放弃的那一天。”

她的身体震颤起来,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南琛用手指轻轻为她擦拭泪痕,温柔而怜惜,“在这之前,我会一直是你的好哥哥,就算你傻,至少还有我做伴儿。”

“我不要你这样,季南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拼命摇头。

“我想,你知道原因。”季南琛好像在微笑,“子言,其实你收到过我那张贺卡是不是?”

她垂下头去,无声叹息。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好,可我就是想告诉你,”周围很静,林子外几乎没有了人声,所以他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傻。”

他的手抚住她的双肩,话语轻柔得像一个梦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许,我傻不过你;也许,我会提前放弃。但无论如何,我不会给你压力,如果有一天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用你说一个字,我就会离开。”

这一刹那如千万个光年一般绵长,仿佛一瞬,又仿佛好几个世纪。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前,倾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胸口起伏,这就是季南琛,弥足珍贵的季南琛,独一无二的季南琛。

只不过一秒,她已经离开那温暖的源泉,抬起头,低声说:“好。”

有些话,他不用说,她也已经明白。但是他不会知道,从这一刻起,季南琛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沈子言心里一个极特别的存在,她永远永远不愿意伤害他;为了不伤害他,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咱们走吧,很晚了。”她拉一拉季南琛的衣角。

“明天咱们要去长城,你早点睡,要不然爬不起来。”走到宿舍楼前,他不放心地再叮嘱一遍。

“知道啦。”她笑一笑,“你不上去吗?”

“不了,我之前上去过,送了个西瓜,也不知道龚竹给你留了没有。”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眼角还有些湿润,笑容却如阳光般明朗。

正说话间,四周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宿舍楼熄灯了。

有个人轻轻在她耳边说:“子言,你能来北京,我真……高兴。”

来不及回神,一转身,他已经离开。

在北京的几天,她们很忙碌,长城、故宫、十三陵,去了很多地方。子言拿着相机,边走边拍,一点也不觉得累。

傍晚时分,当她和龚竹坐在前门的一家露天小店喝着凉茶的时候,季南琛笑着说:“你节约一点胶卷吧,明天要去颐和园了。”

龚竹撑着脑袋,叹口气,“北京真大,比南京大多了,我腿都快走断了。”

子言喝一口茶,拿着相机还在对着不远处的前门调试镜头,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临来时买了好多胶卷的,足够了。”

龚竹嘟嘴说:“没见过子言这么没趣的,她专拍风景照,根本不拍人。”

子言笑一笑,“风景比人好看多了。”

颐和园是预定行程的最后一站。一大早,坐在去颐和园的公车上,子言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的位置靠窗,视线也就一直懒懒地望着窗外。

忽然她的眼皮一跳,急急往身后倒退的风景望过去。

“那是B大的侧门。”季南琛注意到她的眼神,解释说,“下一站就是B大。”

朱墙飞檐拱门,白底黑字的竖牌,只在一掠之间,便过去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惶惶地挠动,公交车还没有停稳,她便霍然起身,“我想去B大看看,拍些照片,不去颐和园了。待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

隔了几千里,她一直梦想的地方,近在眼前;她一直牵挂的人,也许就在这里。就这样任性一回,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就这一回!不管怎样,她需要这样任性一回。

对不起,季南琛。跳下公交车的霎那,子言在心里默默道歉。

一任南飞又北飞

已经是七月的盛夏,早晨的太阳刚升起,温度便已经开始灼人。阳光直射下来,被风一吹,迅速变成热风,扑上人的脸面,直教人汗流浃背。

她却没有一点汗意,甚至还有点战栗。

B大名闻遐尔的湖水就在眼前荡漾,晨风吹得水面泛起涟漪,所有的细波都反投出无数璀璨的金芒,明晃晃的,令人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