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6页)

萧山盟并不情愿在刚挑明关系时就请云锦书来家里,他觉得这样做有些冒失,而且难免让云锦书产生被对方父母挑剔和考核的不适感。可他最终还是尊重了父母的建议,这固然是为了讨他们欢心,同时也由于他对云锦书充满信心。在他心目中,她完美无瑕,很难想象父母会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两点五十五分,云锦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咚”地猛跳了一下。

云锦书今天穿得格外“隆重”,浅灰色外套,黑红格子长裙,黑色平底皮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显成熟些。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从林荫小道那头徐徐走来。

萧山盟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外,在单元楼门口迎接云锦书。两人走近后相视一笑,甜蜜无限。

萧山盟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打手语说“你有心了”。锦书笑一笑,回应“说”这是她家乡特产的米酒,是她要妈妈用特快专递寄来的,上午才从邮局取出来,还好没误事。这米酒的配方流传了几百年,有保健作用,中老年人每天食用一杯,能活血暖胃,强身健骨。

萧山盟不禁有些感动。这礼物沉甸甸的,盛满锦书的心意。她如此认真而郑重地对待这次登门,全因为他的缘故,她在为两人的未来努力。萧山盟暗暗发誓,无论父母对锦书的看法如何,他绝不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

家门虚掩着,萧逸和李曼早在门后站好等着,为锦书新买的一双棉布拖鞋整齐地摆在门口。他俩也有一层心思,如果萧山盟和锦书处得好,他俩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公婆,留给儿媳妇的第一印象可不能差了。

萧山盟拉开房门,右手轻轻搭在云锦书腰上,说:“爸,妈,这就是锦书。”

萧逸和李曼的笑容都堆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锦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像是突然遭遇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侧过头呆呆地看着萧山盟:“你会说话?”

锦书的声音动听,声调不高,却像春天的第一声惊雷般在萧山盟耳边炸响,他似乎被震蒙了,迎着锦书的惊诧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当然会说话,原来你,你也……会说话?”

萧逸和李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四个人呆站在家门口。

云锦书最先反应过来,但这件事的冲击实在太大,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误会,一个让人尴尬的天大误会,却也正因为这个误会,给他们的爱情带来更多意外和感动,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况味。

他们此前都以为对方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残疾人,却没有因此嫌弃和退缩,而是义无反顾地相爱。

对两个年轻人来说,做出这样的选择很不容易。他俩都曾彻夜难眠,审视内心,反复盘问自己,是否有勇气与一个聋哑人相爱,不顾忌流言蜚语和异样眼光,不在乎未来道路上的风风雨雨和艰难险阻,尊重他(她),爱护他(她),和他(她)相濡以沫,甘苦与共。所幸,他俩给出的答案是一致的、肯定的。

十九岁的爱情,像水晶一样纯净透明。

他们都善于为别人着想,在相处时,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对方的尊严,努力不触及早已结疤的痛处,才使得这个误会延续,直到此刻才被揭开。他们的爱情在起跑线上就经历了最严峻的考验,而他俩都提交了一份满分答卷,这与众不同的开场,弥足珍贵。

萧山盟牵着锦书的手,惊喜难言。

萧逸和李曼的眼睛也潮润润的,他们的心情在这一分钟里从意外、惊诧、震撼,到欣慰、感动、欢喜,好像坐过山车似的,虽然他们人生阅历丰富,却也难免情绪失控。

他们同时接纳和认定了锦书。

把锦书让到客厅的沙发上,李曼从厨房里端来洗好的水果,埋怨萧山盟说:“怎么能闹出这样大的误会呢?你可真够粗心的,要是讲给你许姨听,说不定她要怎么取笑你呢。”

“许姨”全名许文纨,是李曼在市残联的同事,两人私交最好,无话不谈。许文纨看着萧山盟长大,对他喜爱有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把女儿嫁给他。

萧山盟在心里回放与锦书相遇的场景,在温馨甜蜜之外,又有些哭笑不得:“那天在校门口遇见她时,她正在和一个聋哑学生打手语交流,既自然又熟练,我就想当然地把她当成听障患者了。不然能怎样想?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健全人把手语打得这么好。”

云锦书已经从剧烈的情绪波动中走出来,笑着接过话头:

“还说呢,你的手语水平比我还好,否则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可笑的误会?其实我在给你回信时,曾经想过要问你在身有残疾的状态下,是怎样顽强努力考上景海大学的;还有仅靠读唇语听课,是否能够透彻理解老师讲课的内容,信写好后怕不妥当,就没有寄出去。当时想,景海大学有特殊教育学院,聋哑学生为数不少,你如果遇到生活和学业上的困难总能找到人求助解决。”锦书不仅会说话,而且口齿伶俐,声音熨帖,萧逸和李曼听在耳朵里,都暗暗佩服儿子挑选女朋友的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