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山流水(第9/13页)

她试探地道:“侯爷可是有哪儿不适?”

阿殷到底年纪还小,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还能唬一唬,可穆阳侯打六岁起便是皇帝伴读,在朝廷上摸爬打滚二十余年,称一声老油条都不为过,她那点小心思沈长堂看得一清二楚。

“搬张鼓墩来。”

阿殷照做,鼓墩落在书案的前头。

沈长堂不满,道:“离那么远作甚?本侯爷又不会吃了你。”手掌一抬,直接指了个地方。阿殷一瞧,是书案的右侧,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妥妥帖帖地办了,刚坐下来,那道眼神睨了过来:“会磨墨么?”

“……会。”

沈长堂又重新拾起簿册,如老僧入定般地看了起来。

只是她眼神是没乱瞟了,乖巧地磨着墨,可簿册的字却仍然看不下去。她离他不远,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不是熏香,也不是女儿香,沈长堂眼神闪了闪,有点印象了,是核香。

阿殷磨墨的手有点僵。

眼角的余光瞥到沈长堂若有若无的视线,委实叫她不自在。

她忽然停了下来,轻咳一声,道:“阿殷为侯爷磨墨添香,感谢侯爷提点之恩。”半晌,那边没传来回应,她微微抬眼望去,正巧碰上沈长堂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兀自一笑,道:“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就这么将我打发了?”

“侯爷千金之躯,脚踏万里河山,嘴尝珍馐百味,坐拥金山银山,阿殷只是一方坐井之蛙,看不见外头锦绣河山,献不出合贵人心意的珍宝。”

她身体如此瘦弱,如此单薄,眼睫轻颤,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仿佛风一吹,她便随风逝去了。

沈长堂眼神微深,食指轻点桌面,扣出沉闷的声响。

再欺负,怕是过头了。

“别站着,坐下,陪我一会。”

阿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点惊诧地看他。他道:“本侯一言九鼎。”阿殷连忙道谢,原以为穆阳侯会提过分的要求,她甚至做好他再次轻薄她的准备了,可没想到他居然只说陪他坐一会。

他说一言九鼎,可她心里却不是很相信,忐忑地坐到夕阳西下,沈长堂才从书案前抬首。他瞥了眼外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阿殷应了声,离去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她穿过客栈的廊道时,脚步有点飘飘然,准备下楼梯之际,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便到了阿殷身后。

“殷姑娘请留步。”

阿殷认出了言深的声音,刹那间身体僵硬起来,极其缓慢地转身,道:“不知郎君有何指教?”

言深道:“指教不敢当。”

说着,递出一样事物。

“侯爷说作为荷塘月色核雕的谢礼赠给姑娘。”

阿殷垂首一看,正是如今百金难求的斗核大会邀请帖。

阿殷回到马车里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在天际。

姜璇笑吟吟地道:“姐姐可拿到了邀请帖?”

阿殷道:“拿到了。”只是却有点烫手,她真摸不清穆阳侯的脾性,也不知今日他是什么意思。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亦或有其他意思?

姜璇问:“姐姐怎地好像不太高兴呢?邀请帖到手了,姐姐就能参加斗核大会了!这不是喜事吗?”

阿殷呢喃道:“是喜是忧如今难讲。”

姜璇没听清楚,问:“姐姐说什么讲?”

阿殷本想说她觉得那位穆阳侯对她有点不一样,不像对一个普通侍疾的丫环,可转眼一想,穆阳侯什么美人没见过,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如此猜想,倒有些自恃甚高了。

她看了看请帖,摇首道:“妹妹,你可想也参加斗核大会?”

姜璇一愣,当即道:“我雕的核雕哪里上得了台面,再说到时候那么多人,我肯定会紧张极了,说不定还会闹笑话。而且请帖也只有一张……”

阿殷道:“核雕镇里还有一张邀请帖。”

姜璇连忙摇头:“别,我在姐姐身后就好了。”

阿殷也不勉强。

姜璇又道:“姐姐明日还要过来核雕镇吗?”

“等范小郎的消息,上官家的方伯那儿又个核雕难题,我颇感兴趣,改天去看看。”

也是此时,南北街交汇处的宅邸里依次点了灯,屋里亮堂堂的,宛若白昼。

屋里传出一位年轻郎君的声音。

“我此回过来,还带了家里的郎中。方伯的眼疾可有好些了?父亲极其挂念方伯,我来恭城时父亲还千叮万嘱,让我一定把药方子带到,都是这几年父亲四处搜集的明目良方。”

方伯笑道:“老夫年事已高,眼睛自然不中用了,两位东家有心了。”

上官仕信说道:“核雕镇人来人往,管租赁到底费心思,方伯何不跟我回绥州颐养天年?父亲也是成日在嘴边挂着的。家中能者济济,能接管核雕镇的活计大有人在,方伯也无需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