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软肋。(第3/4页)

段方絮来回踱步,他的影子被灯打到房间四处墙壁,在墙壁上如鬼魅游走、攀登。

红木桌案累着一摞厚厚的文书,因翻看过,参差不齐,犹如高山。

那是阳河县秦员外托他的亲信,带给他的。

早在年初,段方絮听陆挚的建议,散播秦玥被“借命”的说法,秦员外将信将疑。

然而,同样陷入案件里,秦国公幼子如今还好好活着,秦玥却死了。

秦员外渐渐的,受了动摇。

也是这时,京中又来钦差,这回上演的是钦差捉钦差的戏码,连刑部侍郎都被捉了。

几番推动下,秦员外出卖了与秦国公的结盟。

本朝律法规定,若行贿者主动检举,戴罪立功,惩罚酌情减轻。

秦员外主动暴露行贿者的身份,惩罚远比受贿者轻。

况且,阳河绝大部分利益关系,还在他手里。

就是汪县令,也不过是其中一条关系。

钦差拿不定主意,先铐了他,而不是像对汪县令、秦聪那般。

放在书房桌上的文书,便是秦员外求合作的一点诚意,自是要段方絮保他。

若是这样,段方絮就拿捏这段水路:既能供给朝廷,也是给自己留的退路。

段方絮为官多年,深知朝中到了这境地,储君未立,就是大患。

所以,他手上要有点东西,才能在接下来的局面里,保住自身,只是……

他深深拧着眉头。

烛灯摇晃,门外,传来细细的猫叫声。

段方絮的影子,终于停下来。

“吱”的一声,他缓缓开门。

只看门外停着三只猫,一只“雪中寻梅”,一只“金丝虎”,一只“乌云盖雪”。

猫儿的眼眸玲珑剔透,纷纷翘着尾巴,往段方絮脚上蹭。

段方絮缓和了凌厉冷肃的眉眼。

他从桌上拿了没吃完的饼子,细细掰开,喂给了这几只常客。

冬日要来了,他站起身,拍拍手,得为它们搭窝。

此时,他的身影,与那堆叠得如高山般的文书,便也错开了。

“己巳案”是大案,一办就是两三个月。

陆挚身在朝堂,最早得知的消息,便是:秦聪秋后问斩,念及汪县令赈灾有功,罪减一等,流放西北。

下午出了一轮太阳,不暖人,北风依然簌簌。

陆挚抵达户部,脱下那双旧了的兔皮手套,同同僚打了个招呼,便见自己案头,一大堆文书。

全都是阳河县案子相关。

上峰定他来整理、记录此案金银交易。

陆挚不想再那么晚回家,一刻也没歇息,就开始做活。

忽的,他笔端停在纸面上,因停得久了,墨汁静静地凝聚在尖端,末了,落在纸上。

坏了一张纸,他回过神,将那张纸投入炭盆烧了,又摊开新的纸,重新记下汪县令的家产:

除了那半幢宅子,汪宅中,只搜出十九两十七个铜钱。

那些秦家、刘家、林家贿赂的钱,按他们交代,足有八千两。

钱去哪儿了?

陆挚回过神,继续抄写。

这个月初十,是汪县令流放的日子。

天气严寒,汪县令赤着双足,衣着单薄,发髻散乱,他脖子戴着长枷,脸上刺配“流放兴州”。

两位官吏穿得厚多了,催着他:“快些,胆敢耽误时辰,我给你好看!”

汪县令低着头,迈着沉重的脚步。

他从一届县丞,在西北贫瘠的土地里,一点点生根发芽,现在也算落叶归根。

忽的,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马蹄声越发近了,汪县令勉强抬头,黑马上,是一个身形俊美的青年。

他恍然愣住。

陆挚勒马,下了马后,便给两位官吏各自塞了一两。

两位官吏笑道:“状元客气,你们尽管说话,我们去旁边吃酒。”

陆挚对他们颔首一笑,又看向汪县令。

汪县令形容狼狈,语气却不颓靡,只道:“后生可畏,果然三元及第,可喜。”

陆挚拱手,道:“学生前来道别,是有一疑问。”

这阵子,汪县令早听说,陆状元不止供职翰林院,还充任户部主事。

他叹口气,说:“你可是要问,钱去哪里了?”

当时军兵翻了个底朝天,不信他没有别的钱,他还被拷打了一通。

他道:“那些钱,流进了土里,流进了河里。”

阳河堤防,慈幼堂,迅速发展的船舶工场……

哪一项不用钱?

等朝廷批下来,层层盘剥,他又能得几个钱?

这些,陆挚也猜到了。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大人若不选秦员外呢?”可有第二条路?

汪县令想摇头,可枷锁太重。

他说:“与其让水运落到不知何方神圣手中,我宁愿与秦铮合作。”这样自己好歹能施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