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刚过完上元节, 盐亭县这天气还依旧冷得很,身上的棉袄子、夹层厚袍子衫儿都还没舍得脱,屋里还要点着暖炉, 人不动弹,双脚都是冰的。

而季师傅在又宽又冷的宅子孤坐着,回廊还四面漏风,没到一刻钟, 四肢都冷得发僵。

他哈着白气, 画好的图纸卷成筒裹在双臂拢到怀里,起来跺跺脚, 两眼盯着门口处。

许大夫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

许黟回家是去拿银子的, 挣到的三十多贯钱, 许黟让阿旭都串起来,一半兑换成交子,一半存着。

他数了两贯钱给季师傅当押金, 出来屋子, 就听到有个老婆子找他。

老婆子对着许黟道万福,“许大夫,我家郎君请你出诊一趟。”

这婆子不是别人,是谭家小郎君的随身妈妈,这半个月的时间,小郎君每日不拘时候服用药散, 几日前,就能开口说话了。

磕磕绊绊的, 口齿含糊, 还说不清。

他想叫随身妈妈立马来请许黟去复诊,却遇着上元节。他哥哥谭都头差遣仆人接他回本家宅子过节。

如今重新回来庄子里养病, 他就使唤妈妈过来请人。

“郎君不敢忘记许大夫的叮嘱,以往惯爱待在屋里,这几日也不在屋里闷着了,还叫老奴推着他出门走动。”

她是看着郎君长大的,小时候都是她哄着睡,郎君受这样的罪,她求佛念经,就盼着郎君的身体能好起来。

这回,难得遇到一个好的大夫,老婆子自当感激涕零,款款福身后,又继续说:“郎君说,这两日吃着药散,药效没之前那般好了,想请着许大夫再仔细瞧一瞧脉,可要换药?”

许黟听罢,没有耽搁,立马回屋拿上药箱坐上对方备好的驴车,随着老婆子即刻赶往北郊。

北郊外。

谭家的小郎君在小厮的伺候下,坐在轮椅,等待着许黟到来。

他如今开口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小厮怕他冷到,给他披上羊绒毯子。

“不、不用。”他摇头,“我在、这儿等着,你……下去。”

小厮不敢离开:“郎君,鲁妈妈交代小的,不能离开郎君半步,郎君你就别为难小的了。”

谭小郎闭上嘴巴。

小厮见他没再提这事,就乖乖地立在他的身侧。

茶水冷了就添上热水,盘在手里的铜炉子,时不时的也加一两块暖炭,就怕真的冻到他家郎君。

吹风不得,淋雨不得,谭小郎心里厌烦,不再做声。

“哒哒……哒哒哒哒……”

驴子拖着车厢缓慢而来,谭小郎睁开眼睛,使唤小厮推他上前。

“谭郎君。”许黟下车,上前几步。

“许、许大夫。”

谭小郎应声,他想站起来,被许黟一手按回去。

许黟神色淡淡,对上他疑惑的眼神说道:“谭郎君不急在这时,待回屋,我会再给你诊断。”

谭小郎抓着把手的手指头发紧:“……好。”

他盼着这人能治好他,自是听从。

鲁婆子推着他回去,许黟给他诊脉,再去看他的眼睛,手,还有双腿。

他的身体情况,比初次诊断时大好,脉象没再那般涩而紧,松了不少。

牵正散是治疗面瘫最经典的方剂之一,其药方只有白附子、全蝎和僵蚕三味药材。

许黟当时开这药方,也是因为谭小郎的病情正好符合,不过他心急,想要在一个月内痊愈,便觉得药效不够好。

“我,想快点站起来。”谭小郎目光坚定,“我想走路。”

许黟缓缓道:“不能心急。”

“不能加药?”谭小郎眼里露出失落。

许黟沉眉思索,而后道:“我再开两味补气的药物,你随着药散同服。稍后,我再给你炙针一回。”

他铺开纸张,提笔写出谭小郎的病情病因,用的是何药方,再后方补充,加入“防风”“黄芪”这两味药。

其用的药量是多少,如何服用,许黟都明明白白的写出来,并交给守在旁边的鲁婆子。

鲁婆子不识字,她看了看,就摊开给谭小郎,谭小郎确认没问题,鲁婆子就把方子收起来。

“多谢许大夫。”谭小郎一板一眼的说。

接下来,许黟要为谭小郎炙针,鲁婆子听到吩咐,使丫头去端一盆净手的水来。

不消片刻,丫头端着水盆进屋,许黟挽起袖子用七步洗手法洗手。

他拿着帕子擦手,接着再取出装针砭的布袋,一边跟谭小郎他们说道:“此乃针砭,以圆处为针头,需要用油灯的火焰炙烫,立顶在穴道之上。”

针砭少见,谭小郎以前见过的大夫,有会施针的,用的都是毫针、梅花针等。

还是第一次见用石头做的针,听说是叫“针砭”,所用的石头为砭石,颇为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