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第9/10页)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凄伤之调,一语成谶。
我的泪突然再次泛了上来,然而我努力的眨眼睛,拼命的眨了回去。
然后我对他笑了笑,用口音说:“谢谢。”
他看着我,斗笠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我感觉到他的惊讶,他一定以为我会哭,会麻木,会发呆,会……
就是没想到我会笑。
可随即他就收回了目光,懒洋洋躺了回去,一副继续睡觉不再管我的样子。
我便也闭上眼睛,准备在这良夜星空下,好好与可能成仙了的娘说说话。
呼的一声,一道并不猛烈的风声卷过来,随即,一件温暖而柔软的黑色披风盖住了我全身。
我闭上眼,娘,近邪来接我,一切都很正常。
接下来的几日,近邪一直背着我赶路,有时山路有时水路,经过城镇,便租辆车给我躺着,自己睡车顶。
每日午时,他运功给我拔毒,同时喂服一枚朱红丹药,我那日醒来时感觉到的苦涩芳香,便是此物。
我渐渐能说些简单的字词,便试图与他说话,结果我发现他比我说得还简单。
第一次交谈我示意他应该坦诚相见,摘下斗笠给我瞧瞧。
他犹豫一会,慢慢取下斗笠。
我呆住了。
近邪应该很年轻,甚至极其俊秀,眉目清逸唇薄如线,那么懒的人,五官轮廓却是清朗刚硬,飞起的眼角,更是隐隐挟着煞气。
之所以说应该年轻,是因为,他的头发几乎都已白了。
我看着他年轻,玉般光冷的容颜,再看着他仅有几根黑丝的银发,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近邪却很不喜欢我那般的眼光,冷冷将斗笠戴回,冷冷道:“没那么白。”
嗄?
什么没那么白?脸没那么白?衣服没那么白?天空没那么白?
这句话让我想了很久,直到后来的某一日,我再次看到近邪摘下斗笠,惊讶的发现他连原先的少量黑发都没有了的时候,我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头发原来没那么白。”
惜字如金到这程度,我含泪无语。
第二次和他说话,我问我们去哪里。
他懒懒答:“山庄。”
我估算着,如果我能问出此乃何山庄,在何地方,属于何人,为何要去,只怕最起码要在一年后。
第三次我问他,杨姑姑她们在哪里。
他说:“后面。”
这回我懂了,他带我先回山庄,杨姑姑她们随后跟来。我热泪盈眶,为花费了3天时间成功拼凑出的重要信息而无限欣喜。
十日后,某一天夜里,我在沉睡中,被近邪拎上了山庄。
这个山庄的所有人似乎都和近邪有些相似,看似慢吞吞懒洋洋实则极有行动力,几乎我刚到山庄,就被拍醒,然后,一眉细目长的白皙老头指挥众人,将我扔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澡桶内。
那澡桶内满是药草气味,熏得我昏昏欲睡,我也就真的睡了,睡到一半觉得热气从肺腑间升起,在体内奔腾呼啸,涤荡翻卷,与药澡的氤氲药气相呼应,内外交融好不舒服。
正对澡桶有一面镜子,我看见自己近日来一直如鬼的面色居然微微泛出了点红。
老头次日来看我很有些惊讶,仔细替我把了脉,然后,暴跳如雷。
指天戳地骂了半个时辰。
我听了半天也没发现他骂的是谁,大意就是那死丫头太护犊,明知道自己毒入肺腑清除不尽药已没用就该给老子留着,居然全给这小丫头吃了,平白给她长了几十年功力,害的老子自己不够用,老子的药是随便当糖豆儿吃的吗?太太太可惜了云云。
虽说是骂,听他语气,倒是心疼多于责怪的。
那天夜里我泡澡时再次感受到那股越来越精强的力量,升腾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我听见骨骼吱吱生长的声音,在这午夜的静谧里宛如青笋拔节,我想起那个常常给我吃补药骗我说那是新口味糖豆的女子,眼泪终于悄悄落下,溶解在滚热而蕴含药香的水里。
我的毒伤终于好了,老头开始勉为其难的令近邪教我武功,他说我吃了那么多药不练武功就白白浪费了,说的时候唉声叹气磨牙不已。
我对此嗤之以鼻,他不想教我还不想学呢,学武功有什么好的?聪明人就应该以智计胜天下,靠武力打打杀杀,不算真英雄。
有时间,我更爱在山庄闲溜达,山庄是个好地方儿,建筑大气疏朗,花木四季茂盛,虽处僻远之地,然而红杏白杨,烂漫清爽,各擅胜场,一应用具房舍并不华丽讲究,却自有庄严气度,令人见之忘俗。
我很快熟悉了山庄一草一木,常常在院中大青石台上发呆时,在屋后老松下拣松子时,在清溪流泉边洗各色野果时,会想起娘,她是否也曾这般发过呆,拣过松子,洗过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