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4页)

现下一个人待着,可以诚实点儿面对自己。

他不喜欢这里,非常不。

干燥,呼吸不畅。颜色界限太过分明,尘沙的颗粒都清晰至极。

梁弋周平静地观察,胸口深处却像有个不规则圆洞,乍然破了口,呼呼滴灌着风,如同阅读障碍的人,压根无法输入信息,更无法判断解读。

换了陌生的城市,最亲近的人即将面对属于生死的大山。

山。

就像这里。

秦巴山地的分支山脉最少两千米起,县城的建筑摆这儿显得尤为渺小。

撞入人的眼睛,压得人喘不过气。

心底升起压不住的烦躁,梁弋周路过一家烟酒小卖部,买了条薄荷味的口香糖,拆开,扔进嘴里。

靠在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上,他嚼着口香糖,垂着眸,把银箔糖纸展开,折半撕得整整齐齐。

烦的时候,手上就喜欢找点动作。

“哎——”

周围又传来那种拖长的喊人方式,带着本地特有的讲话方式,曲里拐弯儿的。

梁弋周把银色糖纸攥进手心,眉头拧起结,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哎!”

第二声了。

梁弋周后知后觉,是在叫他?

他皱着眉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台阶上蹲了个瘦小的人,非常大条流氓的蹲法,两条细胳膊耷拉在膝盖上。她穿着条纹背心和红色运动短裤,往那儿一蹲,人猴难分,就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帮个忙呗。”

流里流气。

梁弋周对这地儿没好感,对这种没礼貌的当地人更没什么好感,但闲着也是闲着,便问:“帮什么忙?”

对方从半人高的台阶上跳下来,动作异常轻巧。

等人穿过马路,到了跟前,梁弋周才发现,这好像是个女的。虽然头发半长不短,乱糟糟的。

一颗脑袋啪就凑他身上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

几乎是用鼻子在认人,后脑勺圆得很,只到他胸口,凑过来自认为不着痕迹地闻了闻。

一股陌生的、非常清香的洗衣液味道钻进她鼻腔。

梁弋周忍着不爽,往后退了一——大——步,脸冷到西伯利亚。

“说话。”

“你新来的呀?”

她对这语气置若罔闻,抬了眼,把方言切换成生硬的普通话,虎头虎脑的,直愣愣地盯着他。

梁弋周愣了很短的一秒,忽然有点无奈。

算了,这人才多大,能有十二岁吗?他是个成熟的人了,置什么气。

“帮什么忙?”

他又问。

“你能不能去那个五金店里,帮我跟里面一个长得像獾的小男孩儿说,让他还下我的钱。”

女孩指了指小卖部隔壁的隔壁,一家五金店,十分为难,话里话外又缭绕着暗淡。

“我下周……没钱吃饭了。”

“huan?”

梁弋周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进去就知道了,脸尖尖的,身子肥肥的,眼睛像绿豆,反正跟你相反的。”

她仔细端详他,又很坚定的点头:“对,就是这样。不过你记得,一定要找男孩,别找那个大人说。”

合着派他要账。

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这小猴子,胆子一看就很小的样子。

梁弋周:“知道了。多少钱?”

她说:“二十八块五毛。”

梁弋周:“嚯,一笔巨款。”

毫无感情的玩笑。

对方却认真点头:“是,要不回来也没事,反正……也过了很久了。”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再次小心强调:“不要让老板知道。他会被他爸爸揍的。”

梁弋周转头,迈开长腿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扭头问她:“你叫什么?”

“崔钰。”

崔钰头后面的夕阳是一颗硕大的流心蛋黄,正滴在她头顶。

梁弋周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他走进了五金店,对着方脸老板随意摆了摆手,在角落里很快找到了小男生,对视的瞬间,他不由得佩服起女孩的形容功力。

还真他大爷是獾。

他走过去,蹲下,拍了拍男孩儿肩膀,看到对方畏惧地瑟缩了下,皱眉,低声道:“找你没别的事,欠那个……崔钰的——”

梁弋周快速想了想:“二十八块五,还了没?”

“……没。”

“现在还。”

梁弋周惜字如金。

小獾激动地脸上肉都微颤,整张脸都涨红了:“我……我只跟她借过十九块!”

“借什么?”

老板听见动静,绕过柜台过来了。

父子俩长得九成九像,激动时仿佛要原地变身。

“我借了崔钰三次钱一共十九块可是她让我还二十八——哇!”

小獾直接哭了出来,鼻涕眼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