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游路上的王国、城池、雪山与魔鬼(第4/5页)

凌山位于葱岭以北,终年积雪,地形崎岖,并且上有冰河,经常发生雪崩。如此险峻的道路,却是丝绸之路的要道。在玄奘的记忆里,凌山仅次于莫贺延碛。

翻越凌山之时,暴风雪扑面而来,裹挟着雪粒,宛如白色的龙卷在山间纵横飞舞,击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疼痛无比。玄奘等人各个系着长绳,排成一排,在逼仄的山路上艰难跋涉。突然一声轰响,一座冰峰崩倒下来,压死了几匹骆驼和马,两名高昌仆役也被砸成肉酱,跌落山谷。

不少人都开始哭泣,玄奘只好念诵着经文,鼓励众人。麴智盛这时显现出了非凡的勇气,率领高昌随从和龟兹兵,用斧凿在冰峰上一点点地凿出冰梯和栈道,拉着后面的随从和马匹骆驼艰难地爬上去。

直到七日七夜之后,玄奘等人才走出凌山。一行人损失惨重,麴文泰给他的剃度沙弥死了两个,士兵和随从十有三四也葬身山中,骆驼马匹就死得更多。至于麴智盛和欢信等人,更是狼狈不堪,尤其麴智盛,五指上鲜血淋漓,那鲜血都冻成了冰碴。

“师父,”麴智盛却快乐无比,“过了这凌山,弟子仿佛觉得眼前这世界有了新的颜色。”

过了凌山不远,就到了大清池畔。

大清池四面环山,山中流出的水都注入湖中,湖色青黑,湖水微咸。旁边的凌山一年四季冰天雪地,而大清池从不封冻。

在西突厥,大清池地区以碎叶城为中心,不但是西突厥可汗冬天放牧的牧草地,同时也是丝路北道转入中道的枢纽,往来于天山南北、丝绸路上的各国商贾荟萃贸易,百货集散,热闹无比。尤其是这个时节,春天即将过去,马上到了剪羊毛的季节,从撒马尔罕甚至波斯一带来的商人要在这里收购羊毛,贩运到大唐,河谷里到处都是羊毛交易的集市,一到夜晚,整座河谷喧闹异常,商贾们聚众狂饮,大声谈笑。

西突厥此时的王廷在碎叶城,突厥人是游牧部落,这里是可汗冬季的住处。每年冬天,可汗就会把王廷、军队和牲口迁徙到这里,放牧、休整,度过漫长的冬季。城内除了西突厥的军队就是商贾,道路两旁的草地上,成千上万的马匹、牛羊和骆驼,一眼望不到尽头。

玄奘等人顺着牛羊相夹的道路走向碎叶城,一路上虽然马嘶牛叫,粪味冲天,但众人心情却很好。抵达碎叶城之后,欢信等人和那些龟兹兵就可以回国复命了。不料正行走之间,忽然前面尘土飞扬,马蹄声有如滚滚闷雷,敲击着大地。

众人骇然色变,以为碰上了盗匪。欢信站在马上眺望,只见一队骑兵有如黑色的洪流滚滚而来,正中间耸立着一杆金色的狼头大旄旗,顿时惊喜起来:“法师,是统叶护可汗的旗帜!”

那骑兵队伍到了近前,欢信急忙跳下马,拜倒在路边迎候。队伍停了下来,欢信急忙上前递交了麴文泰的书信和果味、绫绢等。书信被内侍呈送给统叶护,这位西域至高无上的王者看完书信,急忙赶来见玄奘。

统叶护年近五旬,身体壮实,有如一尊铁塔。他穿着甚是随意,身上披着绿色的绫袍,披散着长发,额头上束着一条长达一丈的素绸,两端飘在身后。随行的两百多位突厥高官一个个身穿锦袍,编着发辫,王廷最精锐的骑兵簇拥在两侧,极具威严。

统叶护见到玄奘很高兴:“早就听说过法师的大名,听说您一路西游,所过之处,大地上的信徒就像迁徙的大雁,从四面八方追随着您。”

“那是因为贫僧追随的是我佛的脚步,四方众生祈求得到我佛的教导。”玄奘合十。

统叶护上下打量着他,禁不住频频点头:“法师啊,刚才我看了高昌王的书信。信上写道,法师是奴弟,欲求法于婆罗门国,愿可汗怜师如怜奴,仍请敕以西诸国给邬落马,递送出境。唉,我这位亲家少年时便脾气高傲,从不低头,今日为了法师,竟写出这等卑辞,可见法师的魅力啊!”

“那是王兄厚爱,贫僧感激难言。”玄奘并没有看过麴文泰的书信,见这信上写的几乎是哀求,回想起麴文泰的情谊,也不禁深为感动。

统叶护哈哈大笑:“法师放心,在西突厥的领地上,我包您畅通无阻。说起来,您也是我的福报,这几天我听到了一些大唐的好消息,正要庆祝,就遇上了大唐高僧,这岂非是天意吗?”

“大唐的好消息?”玄奘惊讶。

“法师难道还不知道吗?”统叶护喜气洋洋,“东突厥,灭亡啦!”

“什么?”玄奘大吃一惊。对中原王朝的任何一个百姓而言,东突厥都意味着一场可怕的噩梦。从前隋到隋末,一直到初唐,东突厥屡屡南下,边塞甚至京畿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他们所过之处,村庄化为废墟,人烟灭绝,财产洗掠一空。在隋末,东突厥更是扶持各路豪强进行厮杀,自己坐收渔利。对经历过隋末乱世的大唐人而言,东突厥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