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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上校用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圈说:“船的底部撞了这么大个洞,汉堡是回不成了。别管轮船的事,由船主和苏埃德船舶保险公司的办事员商量解决好了。德温特夫人,我并非奔着轮船的事来的。当然,轮船失事也是我造访的间接原因。言归正传,我有消息要告诉德温特先生,只是不知如何对他开口。”他用淡蓝色的眼睛直端端盯着我。

“什么样的消息,塞尔上校?”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块白色的大手帕,擤了擤鼻子说:“唉,德温特夫人,在你面前我也是很难说出口的。我实在不愿给你以及你的丈夫带来烦恼或痛苦。德温特先生在克里斯有口皆碑,这家人积德行善,做了许多好事。触动过去的伤疤,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太残酷。但事已至此,就不得不为之了。”

他停顿了一下,把手帕放回了衣袋。屋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人,但他压低声音又说道:“我们派潜水员下水检查轮船的底部,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情况。他找到轮船底部的漏洞后,便绕到另一侧看还有没有别的损失,谁料却瞧见了一只小帆船完好无损地斜躺在海底。他是当地人,立刻认出那小船属于已故的德温特夫人。”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谢天谢地,因为幸亏迈克西姆不在跟前。真是祸不单行,昨晚我化装引起的风波刚过,又来了这么一个新的打击,实在既可笑又可怕。

“我很遗憾,”我慢慢吞吞地说,“这种事谁能料得到?有必要对德温特先生讲吗?就不能让那小船留在原处,不要张扬吗?它又碍不着谁的事,是不是?”

“按一般情况,是可以让它永沉海底的,德温特夫人。世界上最不愿张扬这件事的就是我。我刚才说过,只要不伤着德温特先生的感情,我情愿奉献出一切。可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德温特夫人。我手下的人检查小船时,又发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情况。船舱的门紧紧关着,并未被海水贯穿,舷窗也闭得严严实实。他从海底捡起一块石头砸碎了一扇舷窗,往船舱里一瞧,只见里边灌满了水。海水一定是打船底的哪个洞涌进去的。因为别处似乎没有损坏的地方。接着,他看见了一幅极为可怕的景象,德温特夫人。”

塞尔上校收住话头,侧过脸去朝旁边望了望,仿佛怕仆人听到似的,然后才悄声悄语地说:“船舱的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当然已腐烂掉,只剩下了骨骸。但那终究是尸体,潜水员辨出了头颅和四肢。他浮上水面后,便直接报告了我。这下你该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要见你丈夫了,德温特夫人。”

我目不转睛看着他,先是困惑,继而震惊,最后感到恶心。

“她是一个人出海的吗?”我低声说,“和她在一起的肯定另有他人,难道就无人知晓吗?”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港务部长说。

“是谁跟她在一起呢?要是有人失踪,难道亲属会不知道吗?当时这事传得满城风雨,报纸连篇累牍进行了报道呀。为什么有一具尸体留在船舱里,而事隔数月后,德温特夫人的尸体却在很远的地方被发现?”

塞尔上校摇摇头说:“我跟你一样,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所知道的只是船舱里有具尸体,必须向上边报告。恐怕这事得闹个沸沸扬扬,德温特夫人,要躲是躲不过去的。你和德温特先生的处境都会非常艰难。你来这里平平静静生活,希望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却出了这档子事。”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先前有不祥的预感。罪魁祸首不是搁浅的轮船、尖鸣的海鸥以及又细又黑直指岸边的烟囱,而是静寂昏暗的海水和海水下隐藏的秘密。潜水员才是罪魁祸首,因为是他潜入凉丝丝、静悄悄的大海深处,偶然发现了丽贝卡的小船以及她的亡友。他触动过小船,并向船舱里张望,而那时我却一直坐在断崖上,对此事一无所知。

“如果不告诉他,把事情瞒过去,那就好了。”我说。

“你知道,德温特夫人,如果有可能,我会瞒着的,”港务部长说,“但处理这种事情,我不能顾及私人的感情,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关于尸体,我不得不报告。”他突然打住了话头,因为这时房门被推开,迈克西姆走了进来。

“你好,”迈克西姆说,“出什么事啦?我不知道你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又扮演了胆小鬼的角色,溜出房间去,随手带上了门。我甚至没去瞧迈克西姆的脸,只隐约觉得他神情疲惫,衣衫不整,头上没有戴帽子。

我步入大厅,在前门口停了下来。杰斯珀正吧嗒吧嗒地在碗里舔水喝,看见我便摇了摇尾巴,继续喝它的水。喝完水,它跑过来直立起身子,将前爪搭在我的衣服上。我吻吻它的额头,随即到游廊里坐了下来。危机已经降临,我必须面对现实,必须克服由来已久的恐惧、怯懦、腼腆以及绝望的自卑感,把它们抛至一旁。这次若是失败,将一蹶不振,再不会有机会东山再起。我盲目地、不顾一切地祈求上天赋予我勇气,把指甲都掐进了手里。我坐在那儿,呆望着绿色的草坪和游廊上的盆花,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后来我听见车道那儿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猜想一定是塞尔上校。他把消息告诉给迈克西姆,一拍屁股就走了。我起身离开游廊,慢慢经由大厅向藏书室走去。我把衣袋里本给我的那些滨螺翻弄来翻弄去,接着又紧紧将它们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