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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当时最令我感到羞辱的是他的朋友们快乐的神情,他们对他的幸福表现出来的诚挚的喜悦和真切的关心。恭喜之声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把我当成了给安布鲁斯传递信息的使者。面对这一切,我所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微笑,点头,装出一副好像我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的样子,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双面人,一个背叛者。安布鲁斯一直教我要憎恨虚伪,无论是人的虚伪,还是动物的虚伪。而我现在竟然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与从前的我截然不同的角色,想到这个,我简直痛苦不堪。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我不断地听到这句话,而且还要随声附和。于是我开始躲避周围的邻居,把自己关在树林旁的家中,免得再看到那些关注的面孔,再听到他们那些喋喋不休的议论。无论去田间还是去镇上,我都无法逃开这一切。庄园里的佃户们,或随处可见的熟人,只要一瞥见我,就会迫使我卷入他们的交谈。我简直成了个蹩脚的演员,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么做的时候,我感觉到皮肤在抵触地抽动,可我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讨厌这种伪装,可是别人希望在提到安布鲁斯的婚事时,看到我这种高兴的样子。“他们什么时候来家里?”对这个问题,我只有一种答复:“我不知道,安布鲁斯没告诉我。”

接着,他们便会对新娘子的容貌、年龄及仪表作一番猜测。对此,我只能说:“她是个寡妇,和他一样喜欢园艺。”

他们听了使劲点着头,认为这对安布鲁斯再合适不过了。然后,对一个抱定独身主义的单身汉突然结婚,他们又会打趣,开玩笑,就此事逗乐一番。牧师的老婆——凶悍的帕斯科夫人,对这件事更是刨根问底,好像这么做,她便可以报复以前人们对神灵的侮慢不尊。

她抓住一切机会发表见解。“艾什利先生,现在该是多么大的变化,你再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家里随心所欲了吧。这倒也是件大好事。以后,可要有一整套的家法来管束仆人们了。不过,我看斯考比对此却未必高兴,他一直都按自己的规矩行事。”

这一点,她倒是说对了,我觉得斯考比是我的同盟,但我总小心翼翼,不和他站在一边,如果他试图表现出一点认同感,我就会马上制止他。

“我不知该说什么,菲利普先生,”他低声说,一副忧郁、无奈的神情,“家里有个女主人,会把一切都翻个个儿,让我们不知所措。一件又一件事,很可能无论你怎么为她着想,都难讨得她的欢心。我想,该是我退下来给年轻人让路的时候了。或许,给安布鲁斯写信时,您最好跟他说一下这件事儿。”

我叫他别犯傻了,没有他,安布鲁斯和我会过得一团糟。可他却摇摇头,板着个脸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踱步,而且不失时机地对未来作出种种凄苦的假设:什么就餐时间毫无疑问要改啦,家具要换啦,什么大家伙儿会被呵斥着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打扫房间啦,最可怕的是,连那几条可怜的狗也会被拖垮。他就这样用一种近乎于悲哀的声音絮絮叨叨着种种未来的情景。不过,他的这种腔调倒多少帮我找回了一些失去的幽默感,自从读了安布鲁斯的信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放声大笑。

斯考比描绘了一幅多么可怕的图画呀!我眼前立刻浮现出这样的情景:一大群女仆拿着拖把,打扫着一尘不染的房间;老管家则像往常一样,噘着嘴巴,脸上带着冷冷的不满,监视着姑娘们的一举一动。他的担忧让我觉得可笑。可当同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连非常了解我,完全知道自己不应该搅到这种闲话中来的露易丝・肯达尔也这么说时,我真的有些发怒了。

“谢天谢地,书房将焕然一新了,”她欢天喜地地说,“书房里的台布地毯等物品用了这么多年,都已经陈旧褪色了。不过,我敢说,你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有,家里种的这些花更将大为改观。客厅将终于能称其为客厅了,我一向认为不好好利用它,实在有些浪费。艾什利夫人肯定会用她从意大利别墅带来的书画好好地把客厅装饰一番的。”

她没完没了地唠叨着,一遍又一遍地盘算着房间里的每一处改进,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露易丝,别再谈这些了,我讨厌这个话题,我已经听腻了,听烦了。”

她马上停了下来,然后狡黠地瞧了瞧我说:“顺便说一句,你不是出于嫉妒吧?”

“别胡扯。”我对她说。

把她叫来,实在是件蠢事。不过我们彼此交往一直甚好,我一向把她当作小妹妹,而且对她还有一点儿敬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