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惊蛰(二)(第6/10页)

“知道是灾年,可灾年也没降灾到你们这些盐商头上不是?”那盐运使谭骏接过话去,“老金,是人都要吃盐,哪怕是在草原上的达塔人,要是嘴里能有点咸味,你问问他们,谁愿意整天吃淡食儿?这天底下谁都能饿死,就是你们这些盐商饿不死,你们也不要问吕大人,这回让你们捐的,是敬香钱,太后她老人家什么也不求,只要一座玉仙观而已,难道你们连这点孝心也没有吗?”

“行良,话重了。”

吕世铎朝他摇头,随后又看向那金纲总:“朝廷知道你们的好,也念你们的好,庆元一直是朝廷税收的顶梁柱,而今圣寿节在即,玉仙观若能成,太后她老人家若是高兴,她也会记得你们的这份心。”

此话一出,几位纲总脸色缓和了些,若能给太后敬一分孝心,他们谁又不想呢?

那盐运使谭骏则将一双眼睛定在其中一位纲总身上,那纲总姓花,谭骏开口道:“花懋,你说呢?这份孝心,你们是尽还是不尽?”

花懋年越三十余岁,因为体弱多病,脸色较为苍白,他十分寡言,进来这堂内也一句话都没说过。

此时因为谭骏,堂内多双眼睛都看向他。

花懋从容拱手,问道:“不知这敬香钱,是个什么数目?”

这的确是在座的纲总们最关心的事,谭骏见上座的吕世铎不说话,便将茶碗搁在旁边的案几上,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万两。”

“什么?!”

何老纲总险些一口吊不上来气,他颤颤巍巍:“一百万两?天爷啊,这让我们上哪里凑去?”

什么玉仙观,什么敬香钱,这个数目分明就是连同太后娘娘的圣寿节花费全都包含在内,所谓捐输,其实就是孝敬太后的祝寿钱!

“吕大人,谭大人,”

那纲总之首的范绩也有点坐不住了,“这个数目实在有些太大了。”

“我与吕大人也不是故意为难诸位,我们也有我们为官的难处,”谭骏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今年的盐引都已经按照诸位运粮的数目发下去了,庆元一省的盐业都在你们手里,这是朝廷给你们的厚遇,再者万寿节不是年年都要这样大办,只是今年而已,你们有什么难处,咱们也不是不能一块儿挺过去,是吗?”

“一百万两就是个总数,你们当中谁捐得多些,太后娘娘自然能看到他的孝心,将来,只有你们的好处,没有坏处。”

花懋的眉头却拧起来:“今年才过了一半,我们盐还没卖出去多少,交盐课银,又捐输,加起来已经不止是两百万两银子那么简单了,如今又要再凑一百万两……虽说人都要吃盐,但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滋味而已,可现今不少地方生乱,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滋味不滋味?我们就是手里有盐,也比前几年要难卖许多……”

谭骏打断他:“花懋!你说得这些朝廷比你清楚!还是说,你在怪朝廷让你的生意难做?”

这一顶帽子忽然就扣在了花懋头上。

花懋静了一瞬,他清楚这位谭大人惯常是这样的好手段,其他纲总鸦雀无声,花懋却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气:“当年有一位周大人问我们要账,为了补足那一千万两的账,一个钟家没了,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元气大伤?多少家底也早都不剩些什么了,如今这一百万两白银我们实在难凑。”

花懋一提此事,其他纲总连忙附和,那姓金的纲总也想起来那笔好不容易还完的账,忍不住哭起穷来:“大人们明鉴哪!不是我们不想捐这敬香钱,实在是我们才还完账几年哪,手里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呢?”

“是啊,吕大人谭大人,我们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一百万两实在太多了,我们一时拿不出啊!”

“请二位大人明鉴哪!”

纲总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难处,那大纲总范绩也拧着眉头,为难极了。

陆雨梧作为知州,今日也不过是被吕世铎请来旁听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听见那花懋提起一位姓周的大人,这才抬起眼帘,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花懋身上。

但不过一瞬,他又移开了视线。

今日这集会到底是不欢而散了,纲总们一个个心事重重地出去,吕世铎坐在位子上没动,那州同窦暄更像入定了似的。

谭骏火气大,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我在这儿多少年了,难道会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家底?一个个的都跟着那花懋一块儿哭穷!他们哭穷,倒是将身上的绫罗绸缎,手上的珠宝玉石都给卸下来再哭啊!外头那么多的仆从,连他们身上都穿得棉布绸子的,一百万两的敬香钱拿不出,哄谁呢?!”

“行良,别那么大火气。”